谷雨察覺到和尚的打量,離得近,聲音雖小,她亦聽得明明白白。
和尚隻咦了聲,便端起茶盞吃茶。谷雨雖覺着怪異,照着規矩低眉斂目,一言不發。這時,谷雨突然感到一道探究的視線看過來,半邊身子都發麻。
無需細想,谷雨也知道是胤禛。她頭垂得更低,見孫多貴已經在給中年男子斟茶,極力穩住神,走到沈竹身邊,替他茶盅斟滿。
沈竹微微欠身為謝,谷雨不敢接受,忙躬身避開。
奉完茶回到茶水房,錢三保正紅着臉在博爾多跟前說着什麼,見到他們進來,停下說話,眼裡憤憤閃過。
谷雨全部看在眼裡,權當不知,将茶壺放回案桌上。博爾多臉上堆滿笑,和善地問道:“回來了?貴子,你與谷雨說說,正堂坐着的是哪些人。”
孫多貴忙道:“除去爺,便是沈竹沈先生,與他同坐右下首的是戴铎戴先生。大師是文覺禅師,來給爺講過幾次佛法。”
谷雨颔首道謝,孫多貴道:“還有傅鼐傅爺告假回京城去了,今朝你第一天當差,待過幾天就認識了。”
本來孫多貴還想說話,錢三保暗中給他使顔色,他便住了口。
博爾多遠離茶爐坐着,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啜着茶盅裡的茶。
天氣熱,茶房牆邊放着冰鑒,冰化得快,裡面的冰水滴滴答答。
錢三保拿着蒲扇,嘩啦啦扇得震天響,望着外面的太陽指桑罵槐:“人都要曬得流油,咱們男人比不得姑娘家香軟,要是身上的汗臭味熏到主子,那便是大不敬之事。”
博爾多拿着茶蓋刮茶葉的手停頓去,一眼朝錢三保斜去。錢三保不敢做聲了,隻用力搖着蒲扇。
谷雨始終不吱聲,揭開銅壺蓋,裡面的水還剩下半壺,沒再往裡面繼續加水。走到放茶葉的架子邊,專心将茶罐上的字,與裡面裝着的茶葉對起來。
錢多保歪着頭,眼睛随着谷雨的動作轉。他舉着蒲扇,上前揭開銅壺看過,馬上道:“銅壺隻剩下半壺水,你既然見了,怎地不添滿。爺那邊等下還要添茶,總不能讓爺......”
茶房外響起腳步聲,博爾多立刻放下茶盞,身子雖胖卻靈活無比奔了出去。錢三保孫多貴緊随其後,谷雨看着他們的動作,也走過去,在他們身後站着。
“爺慢走,大師慢走。”博爾多打千恭送,錢三保孫多貴不說話,隻跟着打千。
胤禛文覺走遠了,博爾多轉身回茶房,道:“你們且好生當差。”說罷便拿着自己的煙鬥離開。
錢三保回屋,前面的話沒說完,胤禛離開,自然也說不下去了。
谷雨繼續認着茶葉。沈竹走到茶房邊,道:“勞煩給我一壺鐵觀音,我與戴先生一起吃。”
谷雨站在茶葉架子邊,她順手取了鐵觀音,錢三保呵呵道:“谷雨姑娘,你剛來當差,将差使都搶着做了,果真能幹。值房今朝的茶水,就勞煩你了。”
“好。”谷雨掠過錢三保的嘲諷,沖好茶後托着去了值房。
戴铎不認識谷雨,沈竹替他介紹了,他颔首打招呼:“原來是新來的谷雨姑娘。”
谷雨放下茶離開,走到茶房門口,她聽到錢三保提到“管事”一詞,心道估計她來了,威脅到他們被提拔為管事。
像是如她這般新人,突然到某個地方當差,九成都要被排擠。谷雨不在乎,也沒打算跟錢三保解釋,她并不稀罕做勞什子管事。
像他們當着的差使,要是沒上面主子發話,博爾多萬萬不敢自作主張,更不敢替誰說話好話,否則便有互相勾結之嫌。
且谷雨剛到啟祥堂當差,人都沒認完,管事哪輪得到她,錢三保着實是草木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