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很棘手,霍栖遲料到了,但她沒料到下午小的真的有臉帶着老的來了,看來許偉這個孫子很受寵——被寵到了蠢鈍如豬的地步。
當許偉扶着至少六十歲,拄拐杖,臉上長滿老人斑的許甲進來時,霍栖遲都覺得要是自己搬靠山搬到了祖母那輩,還不如一頭撞死。
“許老,老當益壯啊!”她懷着一顆敬老之心——雖然她也沒這玩意兒,但假裝有吧——端了一杯茶到老人面前。
借奉茶機會,她看見了老人稀疏發頂下幾道蜈蚣盤桓似的疤痕,心中一動。
這個年紀的老人,心腦血管有問題是常事,既然許甲做過開顱手術,就說明有腦溢血前科,情緒不能過于激動。
她掂量自己一中午收集的黑料證據,決定徐徐圖之,把人氣死在自己面前還得處理後事。
許甲一雙渾濁老眼盯着她,似笑非笑:“你是霍修的孫女?”
“是。”霍栖遲不卑不亢應道。
“既然如此,我們兩家也算世交。然而,”許甲目光轉為銳利,“你卻打了許家的臉。”
“許老言重……”
“霍家丫頭!”許甲直接打斷她的話,拐杖敲敲地面,擺出架勢,“小小年紀要懂得尊重長輩。”
“爺爺,她不算霍家人,”許偉在旁邊插話,一副尖酸小人嘴臉,“她是霍弄影的養女,不是親的。”
霍栖遲眉尾一挑,迅速抓住話柄:“許老,我對您恭敬有加。令孫卻直呼我母親的姓名,置喙我霍家家事,是否許家家風如此?向來寬以律己,嚴于待人?”
“牙尖嘴利!”許甲被她的話不輕不重刺了一下,臉上傲慢表情轉為冷笑。
霍栖遲理理袖口,準備出招,正欲拿出證據,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喲,許伯伯,好久沒見您了!最近身體還硬朗吧?”霍弄影氣喘籲籲闖進來,把霍栖遲往身後一推,迎了上去。
“是弄影啊。”許甲愣了愣,不自然地露出假笑。
霍弄影滿臉堆笑,客氣道:“我媽前些日子還說請您一起品茶,這品茶的功夫,沒人比得過您……”
她顧左右而言其他說了一大堆話,最後貌似不經意提了一嘴:“我女兒栖遲年紀小,心氣高,不懂事。要是冒犯了您,您多包涵,我替她給您賠罪了。”
“好說,我孫子隻是想和她合作。這點小事,本來我也不該插手。”
“是,這點小事沒問題。”霍弄影替霍栖遲應了。
“媽……”霍栖遲欲說話,卻被霍弄影揮手打斷。
“這樣,我和她說幾句話,您老稍候。”
她拉住霍栖遲去了隔壁的房間。
“你别氣,我知道你氣,但先别氣。”
霍栖遲被她媽氣笑了:“媽,有人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換我的演員,我忍不了。”
霍弄影不以為意:“栖遲,這種事在圈内很常見的,我也經曆過這種事啊,你要學會接受。許甲和你祖母我媽是一輩的,手上握的資源和人脈難以估量,沒必要和他結梁子。”
霍栖遲很認真地盤算:“許甲在的導演圈、許家地産,還有許偉那個剛升官的舅舅,除此之外,還有不逐利而依附他的人脈嗎?”
“你真打算和他撕破臉?”霍弄影連連搖頭,“瘋了才因為這點小事和他結仇。”
“小事?”霍栖遲的灰眸轉為銳利,鋒芒畢露,“我的作品,容不得任何人指手畫腳!我的演員,隻有我能決定是用是換!”
“他又不是改動很大……”
“對我來說不大,但對被他換角的演員呢?侵占别人成果的無恥之徒還敢狺狺狂吠!”霍栖遲據理力争,寸土不讓,“既然我是導演,我就有控制整部作品的權力,有維護我的演員的責任!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我還拍什麼?我和廢物有什麼區别?”
莫名被罵“廢物”的霍弄影啞口無言。
“可是……”她嗓子幹澀,腦子突兀分成了兩半,一半理智告訴她,應該勸栖遲服軟,另一半卻不斷回想當年《小徑深處》,她聽母親的話,用聆韻換角葦妘,掩蓋葦妘的一切痕迹。
“可是,”她心虛又氣弱,喃喃低語仿佛在問過去的自己,“你不怕嗎?”
霍栖遲的眼睛亮得逼人,瞳中似有火焰灼灼燃燒,昭彰野心肆無忌憚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