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跟你說過。我父親有好幾個小妾,有一個難産死了,有一個病死了,還有一個在我父親去世後自殺了…她們對我都很好,都說父親是個很好的人,都說自己命好,才能在我家。那位自殺的姨娘,說要陪我父親,可我知道,她不過就是無處可去了。她們死的時候,都不到三十歲。”
“在我們那裡,人是很容易死的,一方面是太多的人甚至請不起大夫,另一方面大夫也不像這裡這樣厲害。感冒,腹瀉,摔斷了腿……都是很容易死人的。”
“從小到大,我身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我是習慣死亡的,在我們那裡,人的命,真的很不值錢。”
“這裡不一樣,在這裡隻要想好好活着,除非運氣實在不好,大家都能過得不錯。不會因為得一個小小的感冒就病死,甚至生孩子也沒那麼容易死。人肯幹活兒,就能吃飽穿暖。”
“我們那裡有句話,說的是人吃飽了穿暖了,就會放縱自己的欲望。說這話的人是想說這樣不好,可我倒覺得,人能吃飽穿暖,又沒有什麼非要應該去做的事情,能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什麼不好。”
“比如你過的很舒服,但是你喜歡出去冒險,我就不攔着你。我若攔着不讓你出門,大概就像不讓我看書不讓我寫詩作畫一樣吧。而你說的那些人,大多也應該過得很不錯,他們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才出去做什麼獵人,不管是為了什麼,總歸是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跟你一樣……活着,快活,死了,求仁得仁。”
“這地方,人活着這麼容易,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選自己的死法,沒什麼不好。我何其有幸來到這裡,我得到了自由,卻非要讓你失去自由,這并不公平。”她的聲音又輕又慢:“但你還是活得久一點吧,不然我跟誰說話去。”
他知道,她其實很怕他出事兒,有些話,她隻能跟她說。這世上,隻有他知道她從哪裡來,她怕是也沒有力氣去再跟别人講。但是她不想因為這個拴着他……哪怕她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個這樣親近的人。
他經常會為自己的妻子驚歎,她從那樣守舊的地方來,卻總是有着種種浪漫灑脫的想法。
他真的愛她,她是他在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但他依然沒法為了她做出太多的改變。
他可以傾盡全力去愛她——除了為她改變自己。
其實她也一樣。
她甯可有一天因為他的死而傷心,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去阻攔他,她甯可在他受傷之後為他哭泣,也不會哭着求他不要去冒險。
他愛極了這樣的她,他感慨萬分,他摟緊了妻子,向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然後他的額頭被妻子推開,她白了他一眼,手撐着他的胸口讓自己往旁邊挪了挪:“快離我遠點兒,一天到晚的,就不能好好跟我說會兒話麼。”
好吧,他的妻子很愛他,就是不算太愛他的身體,這真是一件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情。不過還是那句話,像她這樣的小姐,能夠偶爾不嫌棄他的身體,就已經是很愛他的表現了。
蒙洛先生非常清楚自己妻子對自己的感情。如果不是喜歡自己,像這樣矜持的小姐,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在與他締結婚姻之前就那般親近。
對于妻子這種半開玩笑的嫌棄,他不以為意,笑着把她拽回懷裡:“好了好了,我光跟你說話。别亂動了,蓋不好被子又該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