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是個沒吃過苦的姑娘,當然現在也一樣。
被蒙洛先生從森林裡帶出來的那段路是她這輩子走的最長的一條路,但其實她真正自己走的路程也沒有多長。發現她壓根兒沒有力氣走路之後,他就把她抱在了懷裡,然後飛一樣的沖出了森林。
他騰空而起,她被吓得閉上了眼睛,聽着風聲在耳邊劃過…後來她睜開眼睛,看見身邊的樹木,河流,還有偶爾看到的小動物…被拉成了虛影在眼前晃過。
在更小的時候,她也讀過唐傳奇之類的故事,什麼夜行千裡取人首級之類的。如果不是這個人的樣子實在是不太像正經人。也許她是真的會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傳奇故事裡的俠客。
他不太像什麼正經人,但也不是什麼壞人,這是她對他最初的印象。
他當然不是壞人,他們初遇是在那樣荒無人煙的密林,而他想到的隻是帶她出去。他看見她的衣服濕透,找出了幹爽的衣服,讓她換上,并且轉過了身不去看她。
他當然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正經人不會發現姑娘不太會穿這裡的衣服就直接動手幫忙,他的動作也未免太過熟練。
他抱着她像射出的箭一樣沖出了森林,當高樓大廈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她才真的意識到…她恐怕真的離開了自己的家鄉。
他原本應該是她最害怕的男人的模樣。他太高了,也太壯了,他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堵牆。
可他會彎下腰來聽她說話。
他脾氣真的很好,他一點都不會因為語言不通而急躁,他會認真去聽她說話時的發音,努力去溝通。幸好這個世界有漢字,雖然懂的人很少,但他恰好是其中的一個。這個世界的漢語發音很奇怪,能流傳下來的用法也亂七八糟,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她說的是漢語。但終于在她寫出自己的名字之後,意識到了……她說的可能是一種自己學過一點的語言。
在穿過了密林與河流,看到了人群後,他放下了她,她跟在他的身後,怯生生地走着,然後他回過頭,拉起她的手,帶着她穿過了車水馬龍,走進了這個世界。
他不是一個會因為同情心又或者需要結婚又或者愛情就會娶一個女孩子的男人,在喜歡她的基礎上,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是他向她求婚的最重要的理由——他是個在女人方面有些随便的男人,但是他也知道,這方面浪蕩玩耍得是你情我願。對待認真的姑娘,他也必須認真。
盡管來自那麼一個對女性的種種要求到離譜的地步的地方,她卻也并沒有被養成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性格。
她不會輕賤自己的性命,不會為了被男人碰一下手就尋死覓活,她的命沒有那麼不值錢;她也不會允許旁人輕賤自己,如果他要把她當成他的情人之類的存在,那樣的話她确實甯可死。
同意和他在一起是她的一場豪賭。對,哪怕兩情相悅,也是賭,賭他是個好人,賭他不會欺騙她。那時候的她,離開他甚至找不到一個能聽懂她說話的人。她沒有任何離開他而有尊嚴地活下去的辦法,面對他的請求,她決定為了自己的以後賭一把,輸了就死的那一種。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用命來當賭注來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她也不會告訴他她曾是那樣地用盡了自己的一生的勇氣去鼓勵自己相信他——
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他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這一次他們是并排走在街上的,她挽着他的胳膊,忽然笑出聲來:“安賽爾…”
“嗯?”她的丈夫低下頭側過臉,看向她。
“這裡真好。”
“喜歡這裡的話,我就在這邊買個房子,以後可以經常來。”蒙洛先生一如既往地随時展示着他的财大氣粗。
“不,我是說這個世界真好,有你的世界,特别好。”她輕聲說。
然後她被丈夫抱住,大庭廣衆,他輕輕吻了她,她并沒有躲開。
她越來越習慣這裡了,她喜歡這裡。
跟丈夫一起出門對蒙洛太太來說真是比自己出門方便太多。不需要前呼後擁的保镖,不需要随身服侍的女仆,她的丈夫什麼都會做,她的丈夫什麼都肯做。有時候她會想,家裡那麼多的仆人,其實大部分是因為她的存在而存在的吧…好吧,這個不用想了,這個是事實。
“我忽然想起來,你那時候給我的衣服應該是你用薄薄的的謊言改過的吧?要不然怎麼可能我穿的正好。”蒙洛太太提起初次遇到時的事情。
蒙洛先生笑了:“是啊,把布料裁下去,然後再用薄薄的謊言粘到一起…”他用手比劃着:“你實在太瘦了…我的一條褲腿能趕得上你的腰粗。”
蒙洛太太十分羨慕:“你的念能力可太好用了,出門真的好方便…”
蒙洛先生笑起來:“我的就是你的。”
蒙洛太太瞪了他一眼:“又把我當小孩子哄。”
蒙洛先生笑了起來:“哎呀,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嘛…你也說了,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十幾歲,你在我面前,就當一輩子小孩子吧!”這個記仇的家夥顯然還沒忘記太太方才對他的取笑。
然後他被太太拽住了胳膊:“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扔到街的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