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何總監，應該沒有什麼話題。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窗外雨仍然下着，許優在這站了一會兒，對方遲遲不開口，她看手機，已經是六點零一分了。

看着許優轉身準備走了，何總監才好像組織好語言一般，把話說了出來：“也許舊事重提并沒有多大意義。但我希望你聽我講。”

昏暗的辦公室裡，借着窗外那一絲絲遠方的光點，她留意着許優的身影。許優的身影似乎抖了一下，又慢慢轉過頭，雷聲乍響，一道光照在兩個人之間。

“舊事重提沒有意義。”她走近了何總監一步，輕笑一聲：“還請何總監别拿身份壓人，你的私事我有不傾聽的權利。”何總監站在她對面，聽見辦公室裡她铿锵有力的一字一句。這些話本也是意料之中，隻是多少仍有些傷人。

她原本不打算這樣展開的，原本應該找個更恰當的時機，隻是無形之中總被裹挾着，時間一晃又一晃，那個恰當的時機可能就是眼下。她便脫口讓許優留下。留下來又要如何展開，以往為人所稱贊的工作經驗、能力在此時此刻都施展不開，她拿許優沒有辦法，也不願意就這樣讓許優離開。

“哒哒哒。”高跟鞋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快步展開。許優準備開門出去了，身後那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牢牢地往後拽着。許優一隻手抓着玻璃門，一隻手被後方牽制着，她深呼吸一口氣，猛地轉過身，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依舊能聽出來其中壓制住的怒氣。

“你要幹什麼？！”何總監看着轉過來一臉怒氣的許優，她的眉毛重重地壓在眼睛上，一雙眼睛載着冷漠與不耐。

“你說沒有意義？”何總監另一隻手把許優抓着玻璃門的手也按住，把許優往室内又帶了帶，玻璃門外的世界被迫着離遠了，許優隻好聽着她說話：“可我偏要說有意義。”

“幾何圖形上有種錯覺叫缪勒萊爾錯覺。”她抓着許優的手，直直地盯着許優的眼睛，手上的動作讓許優無法回避，“兩條長度相等的直線，一條兩端加上向外的箭頭，另一條加上向内的箭頭。看起來向外箭頭的直線比向内箭頭的直線要長。”

許優聽着她的聲音漸漸小聲，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減少了銳利。

“實際上，兩條直線的長度，是相同的。”

很長的一段沉默。

“你把我留到現在，就為了科普嗎？”雨下着，何總監的手已經松開，許優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何總監靜默地看着她的動作，剛剛抓許優，用了點力氣，她的手臂上還印着紅色手痕。

許優看着何總監朝窗外看去，她也一同看去，外邊還在下雨，天已經完全黑透。大雨傾斜，這座城市的夜景在雨下仍舊亮着绮麗炫亮的燈光，透着窗看，像是一場末日狂歡。

“雨還很大，我送你回去吧。”良久，何總監平靜地說。

許優拒絕：“不用了。”

“淋這麼大雨，回去會感冒。”

“那是我的事。”

“‘進度有延遲，下周能趕上進度’。如果你感冒了，下周能趕上進度嗎？”許優張嘴還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閉嘴不語，反正蹭個車而已。

何總監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挎上包，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設計部。

設計部的燈留了一盞，今天是周五，許多部門早早就下班走人了，走廊裡的燈也就設計部到電梯這一塊亮着。應該有人專門留的燈。

“是面面留的燈。”何總監說。

許優沒接話。

“她泡的茶，你還喜歡嗎？”前面的人又問。

許優跟在她後面，聲音沉悶地說：“我很久不喝龍井了。”

“看來是不合你意。”她走到牆面一處，按下了按鈕，頭上的燈暗了。

在連續摁了五六盞燈之後，兩個人坐着電梯來到了負一樓。車子停的不遠，許優跟着何總監坐上了她的車。她坐在副駕上，車子的前方沒有挂件擺件，幹幹淨淨的像剛買不久的樣子。車上也沒有刺鼻的香味，唯一能聞到的就是她身上酸甜清新的香水味。

車子發動，緩緩行駛。

許優坐在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問：“你以前不是說，不喜歡香水嗎？”

她好像聽到一聲輕笑，雨水拍打車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你覺得好聞嗎？”她沒有正面回答。

許優轉過臉來帶着奇異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還行吧。”說完，又把臉轉回窗子，車窗被雨點打濕，雨點很快滑落，再落下新的雨點。外面的大街隔着車窗隻能看見隐約的輪廓，粉的黃的紫的燈在水珠上留下片刻的光影。

“黑莓與月桂葉。”

她忽然說話，許優有些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香水的名字。”

跟着許優的指引，沒多久就到了。“你在這裡停就行。”說着，她解開了安全帶。駕駛座上的人沒說話，默默地把車靠邊停下。離大門還有些距離，副駕駛的這邊靠着圍牆，圍牆裡的植物不斷地地下水珠，此時雨小了許多，從傾盆大雨變成綿綿細雨。

“你那邊的車門下面有傘，拿去用吧。”

許優點了點頭，車門下方果真卡着一把傘，她将門緩緩打開，手上的傘也同時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