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門診大樓外有片修剪平整的草坪,平時專供給病人和家屬曬太陽休息。
施令窈挑了張位置較偏,又無人青睐的長椅,屈膝坐下,雙手放在膝頭,腰背挺得筆直。
她垂着腦袋,面上沒有多餘的情緒,然而時不時會怼怼碰碰在一起的腳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通電話沒聊多久,段祈安見她沉默,隻以為她是被吓到了,便提出來找她見面詳談。
施令窈嗫嚅着說出自己的地址,在電話挂斷的那一刻,便毫不猶豫地将手中的報告單塞進了包裡。
沒等多久,一陣猶如踩在翠綠絨毯上的悶沉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很快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最先入眼的是,是一雙工藝考究,擦得明光锃亮的牛津皮鞋,再往上是被合身西褲包裹着的修長雙腿。
施令窈沒多停頓,将頭高高擡起。
她不止一次感歎,段叔叔和白阿姨的基因實在是過于優越,不管是段祈安還是段祈音,都是天生的濃眉翹鼻。
除卻姣好的容貌,就連身高也是人群中拔尖的存在,襯得氣質尤為斐然,讓人情不自禁就會将自己的目光投落過去。
施令窈微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對面的男人。
她不自覺往後倚,直至抵上椅背,才擡手按了按因長時間仰頭而微微有些酸痛的後頸。
蓦地,男人伏身下來,與她的視線平齊。
這個動作,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施令窈被眼前猛然放大的俊秀五官吓到,說話都結巴起來,“祈...祈...祈安哥。”
段祈安長睫半斂,減弱了身上剛從工作中抽離出來的壓迫感,變得親和了不少。
他彎唇,忽地笑了,學着往常段祈音那般稱呼了句,“窈窈。”
施令窈的心裡忽然堵得難受。
她比段祈音小一歲,比段祈安更是小了有七八歲。
平時去段家,碰到段祈安的次數是寥寥無幾。
但凡遇到,她都會跟着段祈音甜甜地喚上一句“大哥”,可如若隻有她自己,那就會瞬間轉變為帶着名字的“祈安哥”。
與段祈音相識數十年,在施令窈的眼裡,段祈安比起段叔叔還有白阿姨都要嚴厲上幾分。
她一直都将對方當做是長輩一般的存在。
所以那晚結束後醒來,在看清是段祈安時,她無法接受的原因,不止有對方是自己好閨蜜的大哥,還有一種很奇特的,好似違背倫常的心虛。
施令窈再佯裝不下去,漂亮的臉蛋緊繃到有點猙獰。
她垂着眼,低聲說:“祈安哥,我——”
“怎麼來醫院了?是生病了?”段祈安搶了她的話頭,屈膝落座在她的身側。
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話,在男人這溫柔的口吻中逐漸打亂。
這種顯而易見的關懷,加重了她心裡那種異樣的情緒,趕忙偏開腦袋,語氣有點無辜,“我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段祈安怔了怔,笑容不變,“什麼?方便的話可以說給我聽。”
施令窈沒接話,而是側過身,慢條斯理地解開了包包的暗扣。
不多久,探入的指尖從裡捏出了一張8開大小的紙張,攤開後遞了出去。
段祈安的個頭,縱使坐下來也比她高了十多公分。
眼睛隻需稍稍一瞥,紙張上面的内容就躍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靠最上方的影像圖片對他來說,十分陌生。
可他有最基本的認知能力,那加黑加粗加大号的“産前”兩個字,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段祈安步入社會足有快五年的時間,在工作中鍛煉出來的遊刃有餘,使得他這會兒無需勉強自己,依舊能保持着沉着的冷靜。
他吐出一口熱息,說:“窈窈,我很抱歉。”
施令窈心裡咯噔一聲,這個表情,這個語氣,就好像她是費盡心機爬床,然後拿着把柄逼迫對方來對自己負責的心機女。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着急解釋,“我...我沒有要讓你負責的意思。祈安哥,那晚我喝多了,有點不清醒,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走錯了房間,後面發生的事情也偏離了正常的軌道,但主要的責任還是在于我。”
“我本打算悄無聲息地直接做掉,可恰好你的電話就來了,之所以願意告訴你,僅僅隻是因為你是另外一位當事人,我有告知的必要。”施令窈的表情非常認真。
一番話說得得體又妥帖。
段祈安蹙緊眉頭,莫名有種對方在字裡行間将所有錯誤往自己身上攬的感覺。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一閉上眼,那晚經曆的種種便如電影中放映的慢鏡頭般,在腦海中不斷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