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錦程想起之前貓貓們喵過,這個牧師從很久前就在幫它們治病療傷,姑且放下了些戒備,簡單而謹慎地說了一下自己剛才糾結的事情。
“原來如此……您确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澤安德輕輕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之前在告解室值守的時候,也聽過很多類似的情況。我想問問您,您說的‘不願意’的情緒出現時,是不是會感覺,好像有一個并非是您的人在指責您?”
“……?”
“抱歉,我好像說得太模糊了,如果要更具體描述的話……”
澤安德始終帶着溫和的笑容,認真想了想,
“‘愚蠢、多管閑事、自作多情、沒有好處’……您是否感到了類似這樣的聲音在批判您,壓抑了您想要幫助别人的想法。”
眼看着衛錦程頓了頓,澤安德便知道自己大概是說對了,在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确實隻有奇幻世界的人們才能開解衛錦程。因為她是在文明突然崩塌後,在混亂無序的世界裡流浪的現代人。
這個世界突然變得不再兼容她的道德思想觀念,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樣一個又一個道德問題,文明世界不會告訴她該如何面對其他哭喊着求生的人類。
但這些答案,恰巧從小便生活在混亂世界中的原住民,基本都有一套自己的回答——喬伊斯是,澤安德也是。
“我想,這些聲音,大概是您那邊世界中的文化與他人帶給您的,而并非是您的本心。”
澤安德說話慢悠悠的。牧師基本都這樣,目的是讓來訪者處于更放松的傾訴狀态,
“作為牧師的時候,我有責任勸人行善向善,但我已經被教會除名了,所以我就隻說說我們世界裡一個著名的故事吧。
從前,有一位努力工作的賣報人,他的夢想是攢錢去城市的大劇院内看一次戲劇演出——看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話故事被改編成的戲劇。
他想親眼看人演繹那美妙的愛情故事,想看他從小翻到書頁都舊了的童話故事在他面前展開。
再攢一點吧,再攢一點就可以買更靠前的座位;再攢一點吧,再攢一點才夠之後的生活;再攢一點吧,戰亂就要來了,誰知道之後還能不能掙到錢呢……
周圍的人都嘲笑他,嘲笑他居然想像那些城裡人一樣坐在劇院裡。如此幾次,賣報人便不再和人提起自己的夢想,也越發沉默寡言。
是啊,這不值得。一個銀币可以生活一個月,卻隻能在劇院裡買到區區一個位置,隻能買到兩個小時的夢想。無數的聲音告訴他,這不值得。
最後,那本童話書被蒼老的賣報人壓了桌腳,在一次漏雨時受潮破損了。而他隻是看着存錢罐内的錢币,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
‘再攢一點吧……咦,我是為了什麼而攢錢的來着?’”
房間内的空氣仿佛都随着他的語速慢了些。衛錦程盯着面前的牧師,而澤安德隻是繼續輕緩地說道:“或許您更應該考慮的是‘想不想’,而不是‘值不值’。您足夠想要,那就行了。”
德文貓在旁邊安靜地聽着,耳朵微微動了動。它覺得,衛錦程既然在為了幫助他人而苦惱,那麼将幫助他人當作職業的人,或許能更好地幫上忙。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幫助他人呢?
“我認為,我們需要被愛的同時,也天生就有想要愛别人的需求。看到陌生的同類哭泣、痛苦或傷病時,大部分人都會本能感到不适。”
澤安德輕輕笑着,但微妙地偏了偏頭,
“想要幫助别人,想要消除痛苦……這樣的想法可以是天生的,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您可以将這些當作類似于吃飯睡覺一樣的正常需求,以滿足自己的需求出發,去随心所欲地幫助别人。
能夠随心所欲地幫助别人、以及能夠去愛别人而不被傷害是強者的特權,不知道這種想法會不會讓您感覺更好一點呢?”
衛錦程沉默了一會,看着澤安德認真說道:“你們世界的人,都喜歡講廢話。”
“畢竟很多事情本來也沒有答案,我們就當随便聊聊天吧。”
澤安德脾氣好,也不生氣,隻是又笑了笑,
“之前小老闆——就是那隻狸花貓,我跟着凱桑德拉這麼叫的——它給我看過休息站的故事記錄,我覺得你可以問它要來看看。”
“……它為什麼給你看過?”
這下衛錦程莫名有點不高興了。狸花貓作為銷冠,屬于那種比較會給客人端水的狡猾小貓咪,一般來說會對喜歡它的客人一視同仁地營業。
此貓在最初當流浪貓的時期,就領養了好幾個人類喂它東西吃,早已熟練掌握給人類端水的相處技巧。
“因為當時我要了解一下它們以前得過什麼病,或者有沒有吃過不幹淨的東西。”
澤安德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起那個故事,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問小老闆要的話,它肯定會給你看的。嗯……是個很可愛但很悲傷的故事,我非常推薦你去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