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為科學獻身——意識投射實驗體編号1301，正在載入薮貓載體。”

不知過去了多久，黑暗就像塊浸透墨汁的棉絮包裹着葉杳。

最先恢複的是聽覺，那個機械冰冷的電子音毫不講理地沖擊着自己的理智。

“實驗體？我被選中了？為什麼是我？”葉杳努力想要眨眼，可眼前唯有一片灰霧肆虐。

她又試着活動手指，卻仿若整個人被深埋冰窖，身體僵硬，毫無知覺，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無奈之下，葉杳放棄了掙紮，任由麻木侵蝕進每一根神經。

然後那些刻進大腦的指令便開始自動播放，像卡帶的舊收音機不斷循環着“地心探索”、“文明核心”等詞彙。

葉杳在逐漸石化的意識裡翻找有用的訊息，突然滞澀的金屬鏽味彌漫過舌尖，她整個人都像是要被機械吞噬。

當她試圖追溯記憶時，所有關于探索任務詳情的文件都變成了像素噪點，像被暴雨沖刷過的粉筆畫。

右耳突然響起尖銳蜂鳴，不屬于她的粗壯手指正握着移液槍，玻璃器皿倒映的，居然是一張不認識的臉。

“今晚銷毀500号失敗品。”

陌生的聲線從自己喉管溢出，她幾乎要被這詭異的畫面驚吓得停止心跳。

葉杳眼睜睜看着右手違背意志在虛空中點擊全息屏，操作台分明映着一張陌生男人的臉，可肌肉牽動的微表情卻像極了自己平時的神态。

左耳蓦地又灌進中年男人被妻子指責工作時間過長的抱怨聲，搖動孩子嬰兒床的畫面，此刻正在覆蓋她提心吊膽等待考試結果的真實過往。

一沓又一沓實驗失敗的稿紙在腦内東零西散，而真正的記憶則在數據沖刷下蜷成生鏽的芯片。

“不要……”葉杳對着培養液嘶吼，吐出的卻是屬于另外一個人的聲紋。

薮貓的尾巴不受控地甩出軍用格鬥術軌迹，這分明是她在新聞裡看過的警備隊員的基本招式。

這些居然是薮貓身上數個關于意識投射的實驗員記憶，在銷毀數量達到1100時，他們成功了，意識投射成功了。

沒等葉杳真正的感同身受到如願以償的喜悅，第二段記憶之花早已悄然綻放。

這次她同時嘗到孕婦分娩的羊水腥氣和焚化爐的骨灰味道。截然不同的淚水味道使她止不住的抽搐起來，腦袋昏沉。

當第五個人的瞳孔中倒映出唐毓真的臉時，葉杳的身體已經被接連不斷傳來的灼燒感摧毀得不成人樣。

可唐毓真的臉宛如一劑腎上腺素，在被機械徹底吞沒意識前，葉杳還是聽到了那句話。

“别讓意識消散……吞噬我們，你就能活下去，得到真相……”

再次醒來，腦内的混沌早已被有序的代碼渲染，唯有在不起眼的裂縫才能嗅到幾分似有若無的人情味。

葉杳對母親的懷念戛然而止，因為腦内的電子提示音已經在催促着離開。

她得心應手地擡起右爪按在金屬門上，允許通行的亮光讓她的瞳孔變成了翠綠色。

走廊不自然的熒光在她剛長出的第三層眼睑下閃動，她轉動着短圓的耳朵凝神搜集着周圍的信息。

一念之間，右手邊另外一間手術室果然走出一個稍顯矮小的雄性兔狲。

“早啊，1302。”葉杳朝他打了個招呼。聲帶震動時，電子音是那麼的陌生。

轉角處西伯利亞虎甩着尾巴經過，爪間翻閱着一本深紅色的全息操作手冊。

在看到葉杳和兔狲時露出一個和悅的笑容道：“十五分鐘後集合，别遲到哦。”

葉杳和兔狲同步點點頭，對此狀況絲毫不感到驚訝，跟着走廊的導航照明系統安适如常地前進着。

集合的大廳早已聚集了不少同類。雲豹們正在調試背部的防禦外骨骼，雪豹的虹膜上浮動着一連串的數據分析圖。

葉杳徑直走向自己的序号位置，爪墊觸碰到感應器的瞬間，她的腳底升起一圈光柱将她包裹。

“歡迎你，探路者291号。”

中央幕簾在探路者300号亮起的瞬間降下，所有改造體幾乎在同一時間擡頭，凝望着唐毓真那張被電流波動襯得有些憔悴的臉。

“想必諸位的意識投射改造很成功。接下來，希望不要讓我失望，實驗者們。”唐毓真指尖輕點屏幕，頓時所有的機械軀體都一同震顫起來。

當耳中“狀态确認”的電子音響起時，葉杳的尾椎就像被烙鐵灼燒一般。

疼痛的嘶吼并沒有出現，抑制器的“滴”聲提醒着，這隻不過是脊椎認證系統正在掃描記憶庫。

但當雲豹的利爪失控抓傷自己時，當雪豹周圍的光柱爆出亂碼時，葉杳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尾巴顫動好像快了0.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