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瞬間，她的疼痛似乎也被這細微的誤差減輕些許，但換來的是無數的記憶片段奔湧而來的混亂。

痛不堪忍與夢魂颠倒交替出現，片刻的清醒葉杳也隻能緊緊抓住不放。

因為那句古怪的話正提醒着她。“别讓意識消散……吞噬我們，你就能活下去，得到真相……”

想到這，葉杳的腦内突然迸發出清晰的計劃，她将錯亂的數據流牽引向記憶庫的破損區段。

果然，兩股記憶在神經中瘋狂增殖變化，龐大的數據風暴險些撐爆葉杳的大腦。

就在過載警報響起的刹那，一段地表時代的全息影像突兀地刺破了混沌。

十歲的自己正跪在窗前，母親的手掌帶着醫用消毒酒精味劈頭蓋臉地襲來，随着那句“超越你父親”的嘶吼深深紮進耳蝸。

薮貓的嗚咽與二十年前的啜泣聲重疊，葉杳的淚水砸向地面，最後的人性也似乎化為了碎片。

這其中，涵蓋的不止有葉杳對于母親的懷念，還有被吞噬的001的哀鳴。

母親日積月累對葉杳的嚴苛，在記憶融合這一刻終究變成了最為強勁有力的打手。

她頭一次把别人最為彌足珍貴的記憶生吞活剝，名正言順地融入了自己的身軀。

但記憶庫睥睨一切的權限一視同仁，算上001的記憶，對于葉杳來說也隻不過是有零碎的畫面閃過而已。

她盯着手腕内側跳動的血紅彈窗【服從率98.4%】，薮貓的機械尖爪不動聲色地關閉提示，與當年未曾反駁過母親一次的她如出一轍。

葉杳輕揚起頭，靜默地等待着唐毓真最後的宣告。

最終，五千人的實驗體也隻留下了四千不到。那些在匹配中陰差陽錯的，認證時敗下陣來的實驗體隻得被淘汰。

葉杳的爪尖摩挲着胸前的編号，C-1301，這個代碼剛剛取代了她的人類姓名。

兩個小時後，三十七支猩紅色編碼的小隊挺立在甬道前。

葉杳望着隊列裡整齊劃一的冰冷瞳孔，突然發現每雙眼睛深處都殘留着一條細小的裂紋。

葉杳猜想，那是所有通過脊椎認證系統測試的共同的特征。

“我是C小隊的指揮官溫紀彬，編号C-1247。”精壯的獵豹用爪尖叩了叩全息地圖，電子眼泛出一層薄薄的冷光。“五分鐘後向黑沼坐标推進，作戰數據已共享。”

葉杳的耳廓忽然顫動，這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就算被金屬機械包裹後，也仍然似曾相識。

她模糊記得應該是在召集時有過短暫接觸。

但不論葉杳将男聲琢磨多少遍，依然無法解析權限牆後的記憶殘片。

究竟在召集儀式上發生了什麼，能讓那個聲音烙下如此深刻的印記？

引起葉杳注意的不止這一個訊息。

【服從率98.4%】的猩紅數據在眼前一閃而過。

系統将她标記為“高危異端”的緣由再清晰不過。

當其他實驗體安分地洗刷着記憶時，唯有她會将那些碎片含在意識深處反複咀嚼，直到嘗出似有若無的人情味兒。

就像此刻，人類名字“溫紀彬”三個字在聲帶震顫中迸出了火星。

這簇火苗燙得她指尖發麻，或許在那個機械堆疊的胸腔中，也藏着和她同樣不安分的靈魂？

想到這兒，葉杳克制住自己想要刨根究底的想法，在不知利害的實驗體面前，輕舉妄動可不是明智的選擇，現在還不到揭穿的時刻。

哪想剛打算收回視線，溫紀彬卻回以更加炙熱的目光，滾燙的視線烙在側臉，讓葉杳無法忽視。

“C-1301号。”溫紀彬的聲音突然切進私人頻段，葉杳後頸的汗毛馬上就根根豎起。

她維持着标準應答姿勢轉身，瞳孔收縮如針尖，回道：“隊長？”

“坐标确認時間超過阈值。”溫紀彬的指節不斷叩擊着，看似在履行監察職責。

但葉杳接收到的加密數據流裡，分明裹挾着更加危險的信号。

一段用摩斯密碼編譯的訊息悄然鑽進了她手腕的通訊器。

葉杳略微低下頭假裝查詢通知信息，視網膜上卻浮出一行灼燒狀态的文字：

【你的虹膜裂痕正在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