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懷甯還被一場無名火“燒死了”。太後貴體每況愈下。
不能讓姑母自責下去。懷甯也有私心,既然祁迦引卸磨殺驢,她也不能坐以待斃。無法輔佐天子,編輔佐其他藩王。再不濟,輔佐天子的兒子,行攝政之事,又有何不可?
可笑的是,兩年了,祁迦引竟然沒有子嗣,上個月,太後的孫子,丹陽王的兒子陳王也死了。
論輩分,陳王是祁迦引的侄子。
而陳王的父親,死于和祁迦引的奪嫡之争。為了穩固朝局、彰顯仁德,祁迦引以謀反罪懲處丹陽王後,卻赦免了陳王,還允許他繼承王爵。
懷甯失于大火,孫子又暴斃,太後怎能不傷心?于懷甯而言,便是連合适結盟的儲君人選都沒有了。
罷了,先替父兄治好病,培養薛氏孫輩,再圖謀良策。
祁迦引不也能忍嗎?六年同榻而眠,她都沒看清他眼底的絕情狠心。
推開醫館門,兩列铠甲铮然的鐵甲軍,停在懸牛角銅鈴的馬車前。
懷甯默默吐了口氣,踩凳子上去。靠在車壁上,打開藥箱,摸到了用紙包好的糖果。把糖含進嘴裡。漫漫的長路,總算有些甜的慰藉。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懷甯極目遠眺。竟然真的又回到皇城了。
巍巍宮宇,如同默獸。
經由一系列繁瑣檢查後,有個面熟的宦官過來領路。懷甯辨認了片刻,才認出來,這人居然是中常侍李如海,貼身侍奉祁迦引。兩年不見,皮膚又松了很多,佝偻行步的毛病,倒是一點沒改。
懷甯在心底暗笑。沒走多久,卻又意識到什麼。
“常侍大人,去的是太極宮的方向?”
“姑娘來過宮裡?”李如海好奇。
懷甯咳嗽片刻,“不曾。”
走了兩步,還是沒忍住:“不是哪位貴人病了?”
“到地方你就清楚了。”李如海不耐煩,似乎覺得,懷甯的話太多。從進宮伊始,這姑娘就頗有派頭。道自己病體在身,恐給貴人渡過病氣,非要蒙着面巾。這會又問東問西,豈不知偌大皇宮,不聞咳嗽一聲。
還是來的太極宮。懷甯擡頭看了眼正殿金漆的匾額,突然恍惚。難道不是德嘉太後病了,而是祁迦引?
不可能,前段時間,祁迦引還和衆臣到郊外圍獵。那麼為什麼,李如海帶她來太極宮?
她被放逐阿稚殿後,也常來這裡。
給祁迦引送夜宵,送湯藥,目的不僅僅是關心,不過想見他,喚起他對她往日的情分。他卻任她在冷風裡站了很久很久。仿佛在提醒她,往日對她确實沒有情分,隻有利用。
她終于不去了,祁迦引也不來。謊言被戳破,一點僞裝都不施舍。曾經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那麼辛苦嗎?
“阿甯,日月所照,江河所至,我隻愛你一人。”
他不止一次這麼說。擁着她的時候,懷抱那麼炙熱滾燙。
想想都可笑。
“宣神醫蔡氏觐見——”
小黃門拖長尾音,宣讀祁迦引旨意。懷甯回過神,總算邁入太極殿正殿。殿中垂下了許多素色帷幔,翩然飄拂,遮掩着一個颀長的暗影。
她迅速低頭,走得很慢。那影子因火光明滅,在眼底躍動。
終于走到了台階下時,便聽得一聲低沉的聲音:“擡起頭來。”
一如經年前,她熟悉的那樣,冷玉墜盤,泠泠悅耳。
懷甯攥着衣袖的掌心顫抖了,擡眸,果然是祁迦引。他單手支着颌,側躺在躺椅上。一身玄色織金龍紋長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極具侵略性的長相。
看到懷甯時,眸光驟凝,氣勢有些逼人。
“神醫……為何蒙着臉?”
竟然完全沒認出她。
是了,其實她也不想被認出。
聽說當年大火,他如常處理完所有政務,才走到阿稚殿的廢墟前。甚至沒有深究幕後黑手,隻是越了次規格,以皇後之禮葬了她的衣冠。
懷甯低聲咳嗽,聲音淡淡,“民女有舊疾,惶恐驚擾皇上。”多虧那場火災,她的聲線都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