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祁迦引夜宿青梧院,已經是一個喜兆,此一役錦上添花,她可不得加緊促成美事?
懷甯卻不是很情願。太後催的急,她隻得慢吞吞跟了上去,不鹹不淡道:“民女謝過陛下。”
祁迦引頓住腳步,回眸。
懷甯微傾前身,青絲垂落下來,露出了一段潔白纖細的頸項。恭順、柔婉的姿态。倒是和入宮多日的感覺不同。
祁迦引冷笑:“神醫是真想謝,還是不想謝?先前明知道孤也在太後處,為何隻通知太後?”
懷甯心弦微動。
她怎麼知道?她之前和德嘉太後商量好的時候根本沒有祁迦引的份,明明是他多管閑事湊熱鬧。她本以為自己的熱鬧,公務煩勞的他不稀罕湊,沒想到不僅湊了,還治了鄭皇後的罪。
不過也有可能,是從前自己背鄭皇後陷害時,從沒有如此明白的抓住鄭皇後把柄,所以鄭氏輕易詭辯,祁迦引可以向着鄭皇後。
這次再向着鄭皇後,有損他皇帝的威嚴。
懷甯想通這點,那點淡淡的心思就壓了下去:“陛下日理萬機,如此小事,民女怎敢叨擾?”
她曾經也叨擾過的,一次、兩次,失敗的次數多了,就沒有熱望了。
“小事?”祁迦引銳利的眸光微凝。本來舒展的眉宇又不自覺皺起。
她怎麼可能不希望叨擾自己?
再怎麼鬧,她定然也舍不得。就像從前一樣,他略施小計,勾勾手指,她就會迫不及待爬回來。
祁迦引陰冷笑笑:“确實是小事,孤日理萬機,神醫清楚就好。”
懷甯不語,心裡微末的熱意徹底散去。
德嘉太後跟了出來,聞言臉色也是變了。
不過她不似懷甯喜歡把心思憋在胸口,直接陰陽怪氣道:“目下四海升平,陛下有什麼可煩勞的?老身倒是稀奇,以前薛夫人在的時候,不見你出頭,如今神醫受委屈了,你倒學會多管閑事了。”
祁迦引并無什麼反應,對太後行禮:“母親教訓的是,兒子此刻應該在宣室閣聽政。”
他漠然走了。
“嘿他這人……”德嘉太後沒想到他還給自己也甩了臉子,愈發不忿,“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從他父王和長兄都沒了後,簡直沒人可以約束他。”
懷甯咽着諸多情緒:“他不一向如此?”
細想想,雖然祁迦引治了鄭皇後的罪,但罰的還是太輕。
鄭皇後的父親官拜宰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的兄長又是虎贲将軍,拱衛皇城内外。倘若祁迦引為了這點小事廢後,那才是昏了頭了。他不可能的,他熱衷權勢,博弈,遠勝于懷甯。
想對付鄭皇後,沒那麼容易。
“好了,好了,阿甯,他就一瘋子,不管怎樣他今日不也幫襯你說話了?”
德嘉太後又安慰懷甯,不過心底也犯嘀咕,萬一今天祁迦引向着鄭皇後,自己能奈他何?何不聽懷甯的話,做好兩手準備。就算她不希望懷甯造反,扶持一個新的有能力的藩王,有了權勢,在祁迦引面前說話聲量也高些。
“阿甯,姑母回去便起草一道旨令,将你說的祁佑桢過繼到丹陽王一脈。”
“姑母同意了?”懷甯驚訝。
“自然不是。但這麼做總歸沒有什麼壞處。你千萬别亂來。今日陛下幫了你,于情于理,你都得好好謝他。”德嘉太後提醒。
懷甯不知道還能怎麼謝。本來不需要祁迦引,德嘉太後也能治鄭皇後的罪。祁迦引來了,功勞全叫他搶了似的。
可是懷甯離開鳳徽宮,心情又有些開懷。
晨起祁迦引離開時還放言,夜裡還會再來青梧院。懷甯思前想後,讓瑞雪稍微灑掃了一下院子,還弄了些好飯菜。
也是對祁迦引胃口的,酸梅鵝、什錦小炒、油肉餅子和槐花湯……懷甯在院子裡徘徊了一陣,卻見對面的閑清水榭燈早早熄了。
有兩列宮婢端着飯菜經過青梧院,說祁迦引今夜要在韋貴人處用晚膳,動作需要快些。
那點點開懷便跟刺似的,紮進懷甯心底。
她默默端起碗筷,看着面前槐花湯上自己暗淡的影子,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