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懷甯垂下眼睫，招呼瑞雪一起陪她用膳。

多好的飯菜，都是光祿寺從玉京各處挑選的上佳食材，經由禦廚精心烹饪。他們最曉得攀龍附鳳了，一聽聞祁迦引近來對懷甯别有不同，便上趕着獻殷勤。她本來以為，祁迦引為自己懲治了鄭皇後，今夜也會享用到這些。

都是德嘉太後胡言亂語，叫她也差點恍惚了。

吃着吃着，懷甯眼眶開始發熱。

可能是鵝肉太酸，少了點甜滋味。也可能是肉餅子肥肉太多，膩得人惡心。還可能是槐花湯的鹽放多了，鹹得人皺眉。

總之吃着吃着，懷甯便吃不下，讓瑞雪将剩下點心分給青梧院其他丫鬟吃。

*

祁迦引突然去九華殿的緣故，是因為韋貴人小恙。一去，便連去了數日。

請了樂府歌姬舞姬給她助興，又陪她賞花遊湖，有時候還夜宿九華殿。

懷甯一個人在青梧院，德嘉太後慌忙派人接她去東宮，叫她陪自己和信陽小郡主玩。

德嘉太後見不着懷甯的表情，隻是一邊給信陽解連環鎖，一邊一個勁跟懷甯聊天，生怕她悶似的：“前兒我就跟皇上提了，将祁佑桢過繼給丹陽王妃。他不同意，我立刻給他擺臉色，說他不孝順，他就沒招了。”

見懷甯不答，她又緊着道：“你怎麼不問問，他怎麼就沒招了？”

懷甯這才回神：“倒是稀奇，陛下不像個孝順人。”說的可是實話，祁迦引又不是德嘉太後的兒子。先帝膝下三子，沒有一個是德嘉太後的。也就是她出身後，從側室熬到正室，一躍又成了太後。祁迦引的破性格，怎麼可能怕擔不孝順的名？

“一想你就猜不着。他是聽到我說是你提議的，才立刻同意。你沒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我都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

“你說是我的意思？”懷甯吓得差點解不開九連環，急得信陽把九連環搶過去。

“神醫姐姐，給我，快給我！”

本來張況提議的時候懷甯就想低調行事，誰承想德嘉太後情急之下說漏嘴。懷甯揉了揉眉心，任由信陽郡主搶了九連環，心突然咚咚亂跳。

“是啊，反正不管他怎麼想的，沒有反對就是好事。”德嘉太後還是很高興。

如此一來，祁佑桢就順利繼承丹陽王王爵，劃入王室族譜了。不過相應的過繼儀式還得往後稍稍，丹陽王妃的意思是，得挑個黃道吉日。

德嘉太後接着道：“你不知道，從前王妃給我請安，不情不願恨不得早點遠離我這死婆子，昨日她來了，竟然跟我多說了一個時辰。想來她對祁佑桢這孩子喜愛的很。”

過門沒多久就守寡，人到中年還喪子，這會能再收養個從小看到大的兒子，丹陽王妃能不高興？想必以後她會更加頻繁來東宮走動。

懷甯看德嘉太後皺紋都因此舒展，心底那點點不安，也算消減了點。

*

在宮中日久，懷甯見德嘉太後暫且安甯，鄭皇後又被禁足，愈發想回家看看了。可是祁迦引留宿九華殿，對她沒有任何安排。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懷甯不免焦灼，思考要不要主動到太極殿問問，九華殿居然來了人。

自從上次羊車選美，她拂了韋貴人“美意”，韋貴人一直沒再找她。懷甯以為自己跟韋貴人結了梁子了，沒想到她竟然派了兩名宮婢給自己送東西。

“姑娘，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啊！還有這，這南海珍珠又大又亮，細膩勻淨。姑娘戴了肯定特别好看！”懷甯還沒收禮，旁邊的瑞雪已經雀躍地品評起來。

瑞雪對韋貴人沒什麼印象，畢竟她從前本是東宮外院幹雜務的小宮婢，平日裡專門負責給太後煎藥，掌掌火候。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韋貴人賞賜後宮女子，還是個入宮不到一個月的醫女。

聯想到先前羊車選美的意外，瑞雪計上心來，頻繁向懷甯暗示：“姑娘，别光顧着發呆，快快謝謝貴人呀。”

懷甯沒應承。

韋貴人唱的哪一出？

初見懷甯便知道她這人嬌縱慣了，嚣張跋扈，可是羊車選美時她竟然把自己送上祁迦引的榻。還一而再，再而三給自己送禮。

眼下送的珠寶首飾、鲛绡羅裙，都是上乘的貨色。

懷甯可不是瑞雪初出茅廬的少女，小小恩惠就喜笑顔開了。後宮裡每一件恩賜都是有代價的，眼下歡喜，說不定再往前就是萬劫不複。

懷甯指尖掠過那些玩物，淡笑：“民女給貴人治腳沒有寸功，如此重禮恐怕不妥。”

“我們娘娘說了，給你你便收着。她今天腳正疼呢，還請神醫速速換裝過去。”領頭的宮婢倨傲道。

瑞雪也急了，懷甯怎麼又擺譜？前兒才給祁迦引臉色，這會又給韋貴人臉色，幾條命也不夠受的。

懷甯還是不依。既然點名要她換了衣裳過去，她再想不清楚就是榆木疙瘩了。

宮裡有資曆的老人不便的時候就會張羅提拔兩三個新人固寵，給她們又是梳妝又是打扮，卯足了勁讓她們在皇帝跟前露臉。雖不知道韋貴人盛寵之際因何不便，但肯定出了問題。而且她挑中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