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迦引應是醉得厲害,聲音也懶洋洋。
偶然瞥見懷甯,似是幻夢,仔細再看,又似是真。
不過眼下的情景不論是真是幻,他都不免得意。五指中生長出絲線牽絆懷甯,任由他擺布。是懷甯慌了,怕了,他隻要略施小計,她就自己往上趕。
懷甯低着頭,盯着自己的鞋履。玉京好似變成片湯大小,走到哪都能和祁迦引撞上。可是他的話還是讓她驚訝發笑。
“民女路過而已,無意沖撞陛下車駕。”
“路過?”祁迦引冷哂,總算有點醒轉,挑起車簾掃視四周。也不是四通八達的街衢,怎麼就這麼巧在個巷子裡路過?
他銳利的目光又落在懷甯身上:“那麼神醫,不妨說說,要去哪裡?”
懷甯頭皮一緊。祁迦引怎麼關心起她動向了?說去薛府會不會引起他猜忌?不說的話他待會非要跟着,自己可能就去不了。
他的問題真讓她頭疼,懷甯心思百轉千回,硬着頭皮道:“太傅有疾病,得聞民女來了玉京,托人請民女去看病。民女這幾日忙碌,今日才得空。”
太傅……祁迦引揉了揉眉弓。
他醉了,面對一個腿腳殘廢,已經不啟用的老臣,一時間還想不起來。但想起來就有意思了。他隻許了懷甯出宮五日,最後一日她居然要去薛太傅府。
薛太傅,薛懷甯薛夫人的父親。
不過懷甯說的是薛太傅主動請她去的。薛太傅幾年前出征墜馬傷了脊骨,至今都無法站立。得聞有神醫弟子入玉京,想延醫問藥也說得過去。
祁迦引的酒意更加清醒,指腹輕叩坐墊,笑容諷刺:“神醫确定,隻是去太傅府看病?”
“不然陛下以為,民女要去幹什麼?”懷甯反問。
祁迦引臉色一沉,敲打坐墊的動作變得快促。
“孤能以為有什麼?”
祁迦引眼仁黑沉,很快又嗤笑,“不過孤也有些時日沒去找太傅對弈,恰好和神醫同路,神醫以為如何?”
懷甯愕然。指尖摳着藥箱,一時不知道祁迦引想幹什麼。好像是自己的回答無法讓他信服,他不太相信似的。可是自己确實沒有故意撞上他,就是想回薛府。
“陛下……看陛下的方向,和民女相反才對。”
祁迦引眼仁愈發黑沉,慢吞吞地向後壓下身體。一旁李如海聽了,吓得心肝肉跳。
懷甯怎麼這樣沒眼力見啊!祁迦引分明是看穿了她偶遇的心思,心情不錯,索性給她一個親近機會。她竟然實誠,聽不懂弦外之音?
“咳咳,神醫你誤會了!”李如海咳嗽了兩聲,尴尬地過去笑道,“薄暮冥冥的,神醫一弱女子在外多有不便,陛下仁愛,想叫神醫一同走呢。神醫還不快謝恩?”
“民女……”懷甯鼓了鼓腮幫子,郁悶的很。這恩有什麼好謝的?她沒打算和祁迦引一起走。李如海卻亂拍馬屁,好心辦壞事。
懷甯實在說不出口,幹脆隻是走到祁迦引的車駕邊。
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事已至此,她也不是不可以和祁迦引一起。左右她出宮也好幾日了,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
李如海便也來到車駕前,笑容可掬:“陛下,啟程否?”
祁迦引沒說話,斜睨着懷甯。本已經故意往邊上挪了些位置,可是懷甯沒上來……
祁迦引又揉了揉眉弓,将腳搭在挪開的位置,徹底将空處填滿,才冷聲道:“啟程。”
若并非想和自己偶遇,就該幹脆、果斷地拒絕。就像曾經一樣,無數次在阿稚殿裡和他争執、嘶喊,毫無半點儀态。她竟然到這份上,還能故作矜持。
跟着車駕走就有點費腳了。懷甯本來肺管子在火場中就受損了,走路都比旁人慢半拍,眼下祁迦引非要同路,害得她也得加快腳步,沒走多久就氣喘籲籲,咳嗽不停。
等到咳嗽聲到了衆人無法忽視的地步,懷甯紅着臉停了下來。
“怎麼?距離太傅府還有段距離,神醫臉色就這樣蒼白?”祁迦引聽到了,不緊不慢挑起簾子,戲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