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梁峋提出要和妹妹單獨聊聊,梁臾以為他又要勸和自己和父親,還有些不情不願,沒想到梁峋直接帶她出海,談話的主題不是父親而是霍家姐弟。
廣闊的海面,他們搭乘的小艇随波漂洋,将陸地俗世抛在身後,四周全是靜谧的藍,模糊了海面與天空的界限,絕對私密的兄妹航行。
梁峋眺望舷窗外,搖晃着手中的香槟杯,漫不經心地說:“霍雲栖下午要來。”
“霍二哥?”梁臾一頭霧水,“是生意談得不順利嗎?我讓你為難了?”
“不算為難吧。”梁峋興緻缺缺, “最終談判在11月,到時候你都不和他們攪和了,我沒什麼好顧忌了。”
梁臾突然想起陸韶鋒之前拜托自己的事,“那陸韶鋒那邊?”
“沒什麼問題,那小子做事不錯。”梁峋說。
兄妹二人沉默很久,海浪有氣無力地搖晃,小艇好似搖籃,躺卧其中惬意非常。
梁峋翻過身,趴着眺望天邊的飛鳥,“他們是不是又說要把霍雲軒的遺産分你?”談起霍家姐弟的語氣也和談論天邊的小鳥差不多。
梁臾有些發困,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含糊道:“我又不傻,他們圖的不是我,是圖搭上我身後的梁家。”
梁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心不少,“那就好,你不欠那對姐弟的。”
“可我欠……”梁臾聲音突然哽咽。
“小魚,你也不欠霍雲軒的。”梁峋鄭重地打斷妹妹,“他的手表記錄得很清楚,摩天輪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停止了,你做了所有能做的。”
“可我……”梁臾側身蜷縮,淚水無聲地落下。
“看着我。”梁峋扶住妹妹的肩頭,“看着我,聽我說,你隻是想救他,你隻是以為他沒死,你想帶他去醫院,僅此而已。車禍隻是意外,小魚兒,意外,你沒有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可我忘不掉。”梁臾緊閉着眼睛,淚水滲出眼角,身體不住顫抖,“如果我乖乖等在原地,他就不會以那樣的面貌告别世界。哥,我就是忘不掉,他的臉碎了,到處都糊着血和肉,眼睛卻還睜着,怎麼都阖不上。我幫了他好多次,怎麼都不行,他好像有好多話想和我說……哥,我就是忘不掉那個畫面,我想的,可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着我,小魚兒,睜開眼看着我。”梁峋聲音輕柔,循循引導,“霍雲軒知道自己一直和死神同行,所以才會留給你那麼多錄像,一遍遍告訴你他愛你,他希望你開心,對不對?”
梁臾緩緩睜眼看着哥哥,無助、脆弱、迷茫,“我以為留在他生活的地方會好一些,可是……”
“那就離開。”梁峋替妹妹拭去淚水,“離開,繼續過自己的生活,不用強迫自己忘記,記住他愛你,不也很好嗎?”
“……好。”梁臾說,可決堤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她撲進哥哥懷裡,徹徹底底地痛哭了一場。
大海依舊溫吞,梁臾痛徹心扉的悲傷在無盡的海水中不過是普通的一粒鹽,海面平靜地吞吃她驚天動地的哀嚎,海浪緩緩,抹去地動山搖的悲傷,将這份鹹澀的發洩納入懷中。
發洩過後,随着波浪的搖擺,梁臾在哥哥懷中漸漸平靜下來。
平複情緒後,兄妹二人回了度假村,在海邊放風筝。
兄妹二人合力把水裡的金魚放上天,夕陽漂黃的雲好似柔軟的水草,梁峋一直在耳邊複述高中時的兄妹情深論述,梁臾又氣又好笑,沒忍住和他打鬧起來。
直到風漸疲,金魚也倦了,他們收了風筝往回走,梁臾走着突然猛地捂嘴驚叫:“我把林嘉燊忘記了!”
“嗯?”梁峋還沒來得及反應,梁臾就把手裡的東西甩進他懷裡,提着鞋往回跑。
“喂,你去哪裡——?”梁峋在她身後喊。
“去找林嘉燊。”梁臾頭也沒回。
她一路小跑,在海濱長廊的拐角撞上了蒲千爻,急匆匆擁抱了一下母親就繼續奔向接駁車,沒跑幾步卻遇上霍雲栖。
“小魚。”霍雲栖叫住她,“你不和我們吃飯嗎?”
梁臾堪堪放緩腳步,禮貌地和他個招呼,“我約了人,二哥你們先忙。”說話時餘光依舊瞄着遠處的接駁車,說完就擡步打算離開。
哪知霍雲栖存心要和她寒暄幾句,問道:“是約了小燊嗎?我剛遇見他,好像是回房間了。”
林嘉燊遇見了霍雲栖?梁臾心裡隐隐不安,那他剛才看見自己和梁峋放風筝了嗎?沒有提前和霍雲栖通過氣,林嘉燊那邊會不會已經露餡了?
“是嗎?”梁臾維持着微笑,“謝謝二哥。”
“不如叫上小燊晚上一起吃飯?”霍雲栖發出邀請,像是看不出梁臾眼神裡的焦急。
梁臾無意再與他糾纏,“我一會問問他,先走一步。”
“好,等你消息。”霍雲栖說。
梁臾心裡一陣無名火,明明自己是東道主,霍雲栖的語氣卻像他才是主人,她有些不悅,還是壓着性子微笑着,“二哥回見。”
甩掉霍雲栖,梁臾小跑上了早就等着的接駁車,路上她給林嘉燊發了好幾條消息都沒回複,打電話也沒人接。
窗外的太陽漸漸沉入海平面,梁臾的心也跟着一點點沉下去,恐怕林嘉燊已經知道了。按照他的性格,被人這樣防着騙着,不知道會胡思亂想到哪個宇宙去。梁臾惴惴不安,催促司機再開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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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0。
林嘉燊的房門前。
“林嘉燊,你在裡面嗎?”梁臾再次按下門鈴,對緊閉的房門喊話。
叮咚、叮咚、叮咚——
房門像保持緘默的嘴一般紋絲不動,梁臾愈發焦急,手上的動作也愈發急促。
“林嘉燊,開門——!吃飯啦,你躲在裡面幹嘛呢?”
叮咚、叮、叮咚、叮叮叮叮叮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