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年紀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人生半百,此時哪裡看不出閻尋生病有貓膩,或者說閻尋的親娘做了什麼更過分的事。
隻是小五哥不願意透露,他便不能問。左右村裡的人有什麼事,過些日子也總會知道的。何必詢問遭人煩?
郎中又觀察了閻尋一刻鐘,便起身告辭。
小五哥送郎中出門,郎中還仔細地叮咛他,“他小小年紀身體虧了許多。今日憂懼過甚,怕是又孱弱幾分,待他醒來,你好生開導他,給他多吃點好的補補。”
小五哥認真地聽着,是真把閻尋當成他的親弟弟了。
把郎中送回去,小五哥回到廚房,跟三娘說了郎中的話。
三娘沉吟了一下,道:“補身體的話,雞蛋我們家還是存着些,夠他吃一兩個月的。他小小一個人,爹沒了,親娘也跑了,以後我們就是他親人了。當年若不是你閻叔接濟,我都無法養大你。我們家欠了他們家,現在也該還了。”
當年的三娘,自從生了小五哥,身體便孱弱不堪。若是靠她自己勞作,怕是連她自己都養活不了,更别說是養大小五哥了。
後來閻尋的爹閻大鵬就經常通過村中族老的手,光明正大地接濟小五哥母子倆。其中閻呂氏也曾為難過三娘,但不知閻大鵬跟閻呂氏說過什麼,閻呂氏後來不敢鬧騰,隻直接當沒三娘這個人。
村中也不是沒有流言蜚語,但都被族中老人壓着,而且村裡還有其他婦人也幫三娘,所以,閻大鵬的名聲沒有變壞,反而變好了。
小五哥點頭,“以後把他接家裡來吧。也好有個照應。”
三娘寬慰地點頭,覺着自家兒子感恩又有擔當,沒有把閻尋當成累贅。她把兒子教好了,總算沒有辜負孩子他爹的願望。
又過了半個時辰,藥湯熬好了,母子倆急忙把藥倒出來了,拿着扇子給藥湯扇風降溫。
閻尋病着也是乖巧的,渾渾噩噩的,被哄着喝了藥,不到半個時辰就退了燒,沉沉地睡着。
三娘與小五哥俱是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發熱這一遭。
閻尋無事了,小五哥便催着三娘去歇息,“娘,你去睡吧。這都三更了。我守着尋兒便可。”
知道自家兒子人雖粗糙,但心思比她還細膩,有他照顧尋兒,她便放心地回房歇着了。
翌日,閻尋很早便醒來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那一刻,他還在尋思着自己到底是在哪裡。等他見到端着洗臉盤進來的小五哥,昨天的事情才全部湧入腦海裡。最後糧缸空了的那一幕,宛若刀子一樣,紮着他的心。
“尋兒醒了。快點洗漱了,咱吃朝食了。”小五哥見閻尋醒來,心裡很是高興,說話都比往日大聲了些。
閻尋正滿腹委屈與怨恨,可看着親哥一樣小五哥,然後眼睛紅了,扁着嘴就要哭。
小五哥看他一哭,心裡也不好受,想到他親爹的死,閻大鵬的死,還有閻呂氏的逃跑,一件件一幕幕的都在刺痛他的心。他充滿戾氣地說道:“閻尋,以後我們都是沒爹的孩子了。我們要靠自己長大。”第一次,因為鄭重,他叫了閻尋的全名。
閻尋抹了一把淚,咬着牙道:“嗯,我要比他們厲害!”
小五哥啞聲了,許久,他啞着聲音說:“可是,你又如何做到比他們厲害呢?”那不是比登天還難麼?
“念書!”閻尋脫口而出。除此之外,他還有别的選擇嗎?而說完之後,他的心怦怦直跳。這事,即便父親尚在,他都未曾想過的。在父親去世,他成了孤兒了,卻敢想了?
“念書?”小五哥驚得手上的東西都差點掉下來。他沒想到閻尋的志向那麼大。
“對,就是念書!”閻尋攥緊了拳頭,紅着眼睛說,“那些人叫我們泥腿子,不就是因為他們識字麼?不就是因為他們家裡有人是縣令、知府或是朝廷大官麼?隻要我也能做官,做得比他們大,他們還敢欺負我們麼?我就不信,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做官的,我們世世代代就得做泥腿子!”
閻尋他沒念過書,若是念過書,他當知道有這麼一句古語:王侯将相,甯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