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雨了。在距離稻子全熟還有四五天的時候,下雨了。
第一天,雨還是中等雨量,村民還希冀着第二天雨會變小。但是第二天,雨勢不見小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原本這該是大好事,雨潤萬物。但是對的東西,在錯的時間裡出現,那也成了錯事,甚至事禍事。
因為田裡稻杆,已被突如其來的風雨吹倒,貼在地上。
老村長一家聚在堂屋裡,個個面色凝重地盯着屋外的雨簾。這樣的雨,怎麼不在一個多月前來呢?需要的時候不來,不要的時候偏偏傾盆大雨。
老村長的老妻閻林氏忍不住,低聲哭泣起來,“這老天爺啊,當真不讓人活了嗎?”老人一哭,下面的兒媳婦、小閨女們,甚至是老村長的兒子們都紅了眼圈。他們都等着這一茬莊稼吃飯。直至今天,家中隻剩下一碗米了。
老村長又急又煩的,聽見老妻帶着孩子們哭了,便愈加的煩躁,“好了,要是哭能讓老天爺停雨,你們就到院子對着天哭。”
閻林氏被他吼得打了嗝,趁着抹眼淚的時候,悄悄瞪了他一眼,說:“你厲害,那你快拿個章程出來!”
“我……”老村長噎住了,他想起前些天找他幾次的閻尋。那個孩子跟他提過幾次,要不要提前收割莊稼。可他到底是拖到了下雨的那一天,拖到了今日,大雨連綿。
“阿爺,要不,孫兒今日去收一些回來。”老村長的大孫子,今年十五歲,尚未娶妻,但是已經頗有主意了。如今他站在門口,走來走去,聽了爺奶兩個老人争吵,他心裡實在是難受。悔恨自己因為跟蔣小五别苗頭,跟着他反着幹,錯過了收稻子的時機。
老村長還沒說話,老村長的大兒子大兒媳,也就是大孫子的父母就齊聲反對。其母閻文氏哽咽着聲音勸阻,“阿昆,雨太大了,要是被雨淋出個毛病來,你叫爹娘如何是好?更何況,就算把稻子弄回來,我們能拉出日頭,曬幹它們嗎?”
閻昆抿嘴,沒有應聲,執拗地看着外頭灰蒙蒙的天。
一家子又沉默下來。
可是在老村長的沉默時候,閻秋哥一家,除了小孩兒老人,大人全部出動,戴着鬥笠、披着蓑衣出了門。
好在家裡的女人都心靈手巧,平常有空時,都會編織蓑衣去賣。今年災年,編織好的蓑衣沒賣出去,倒是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隻是鐮刀不夠,隻有六把。
不過這也正好留出七個人挑稻子回去。
閻秋哥一家出去的時候,鄰居都看到了,揚聲問他們去哪裡。但好像是雨聲太大,閻秋哥他們并沒有聽到。
有人好奇,披着蓑衣跟着去看了究竟。
待那人看着閻秋哥一家在雨中收割稻子時,一時也是極其的震驚。
其實,何止他震驚?周圍冒着雨查看自家田地的人,都被閻秋哥的大動作吓到了。
這樣,真的可行嗎?
閻秋哥鄰居就在路口站着,看着他們在雨中割稻,看着他們綁稻子,最後把一捆捆的稻子放在籮筐裡……
等閻秋哥挑着濕稻子回家,看到木楞楞的鄰居時,想笑卻是笑不出來,隻道:“趕緊回家去吧。”
那人如夢初醒,跟在閻秋哥身後,等到了家附近,他才道:“這濕漉漉的,怎麼晾幹?”
閻秋哥頓了頓腳步,道:“收拾個屋子出來,弄個火塘,上面搭闆鋪席,弄成床的模樣,再把濕谷粒鋪在上頭烘吧。”
“可我家裡就那麼兩個房子,住都不夠,如何有騰出地方來?更何況,又哪裡有多餘的木闆?”那人急聲道。
閻秋哥歎息一聲,停住腳步,轉回頭看着那個人說:“總有辦法的。我是看到閻尋那小子,在家裡弄出火坑烘稻子,我也是學了他的。你不妨去看看。”
原來閻秋哥敢在下雨天裡做下冒雨收割稻子的傻事來,也是因為他今早心情壓抑,雨中溜達,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閻尋家裡,看到了閻尋家裡處處冒着濃煙。
他擔心是閻尋家着火,可跑進去一看,卻看到閻尋在堂屋裡穩住了一口大鐵鍋,裡面裝了炭火,鐵鍋上面,架起了簡易的床,床闆與席子俱全。最令他震驚的是,床上面鋪滿了黃燦燦的稻子!
“尋兒,你你你你這是?”
“三伯伯來了?”閻尋歡喜地叫了一聲,叫閻秋哥去看他弄的新東西,“怎樣?是不是很厲害?”
閻秋哥的手放在稻粒上頭,感受着微弱的熱氣,喉嚨哽咽,許久才道:“厲害!真好……”閻秋哥心頭一陣火熱,“尋兒,我能用你這法子嗎?”
閻尋笑了,說:“三伯伯,如何不能用?這不跟熏肉一個道理?長輩們可比我知道的多。” 能幫到鄉鄰,閻尋高興得很。何況小五哥他都教了,又怎麼會對其他人藏着掖着?
閻秋哥感激非常,“總之要謝謝你。”若能早聽閻尋的話,現在早就收了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