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屏風之後,紫菱身着粉紅色的秀滿牡丹的長裙,頭發高高盤起,上面隻插了一根玉簪,跪坐在小桌前。
見到戴着面具的顧時晏,她面色依舊,她本就是對顧時晏的琴聲感興趣,容貌是美是醜都與她無關。
可當她看見跟在顧時晏身後的穆叢峬時,面色驚慌,甚至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茶盞,茶水撒到她的衣裙上,她來不及收拾,快步走到二人面前。
二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穆叢峬眼疾手快,迅速伸手将顧時晏護在自己身後。
見到穆叢峬下意識的動作,顧時晏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奇妙感覺。這個傻子,有危險也該是自己保護他才是。
紫菱并沒有做什麼,反而是對着穆叢峬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民女滿紫菱參加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穆叢峬與顧時晏對視一眼,皆能看見對方眼中的驚訝。穆叢峬心中怒氣洶湧,隻是顧及着顧時晏才沒有發作。
身為帝王,自己的行蹤卻多次洩露,穆叢峬殺意四起,若是眼前的女子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也沒有留着她的必要了。雖然不好當着顧時晏的面動手,但殺一個女子對影龍衛來說也算不上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穆叢峬顧念着在顧時晏心中的形象,語氣依舊溫柔,可仔細聽便會發現其中蘊含的殺意,幽幽道:“這位姑娘怕是認錯了吧?在下不過是一富貴人家的公子,如何能是當今陛下。”
滿紫菱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帝王是微服而來,不由得驚慌起來。滿家一族的仇恨壓在她身上已久,眼下好不容易能得見天顔,她來不及思慮許多,可不曾想竟然觸怒了這位帝王 。
她一人的性命死不足惜,可若是因此使得滿家全族的冤屈再也不能沉冤得雪,叫她死後又有何等顔面再見滿家列祖列宗,又如何對得起父母死前苦心孤詣讓她苟延殘喘至今。
“陛下不必擔憂,您的行蹤自然是無人知曉。隻是民女曾見過淮王殿下,您的眉眼間與他相似,這才認出了您來。”說罷,滿紫菱行了三跪九扣的大禮,“請陛下還家父一個公道。”
被人點破了身份,穆叢峬也不再僞裝,拉在顧時晏的衣袖在上首落座。坐下那一刻,他周身那股獨屬于帝王的威嚴也随之迸發。
穆叢峬決意晾着滿紫菱,并沒有讓她起身,也沒有要為她父親主持公道的意思。反而是随手拿起一枚新的茶盞,自顧自地為顧時晏斟茶。
跪在地上的滿紫菱頭貼在木闆上,長發遮住了她蒼白的面容和滿頭的冷汗。哪怕内心惶恐萬分,可她依舊保持着完美的跪姿。
倒也不是穆叢峬有意為難她一個女子,隻是凡事都有代價。哪怕她再怎麼走投無路才求到自己身上來,規矩都是要有的。若是所有人都如同她這樣,仗着自己認出了天子的容顔,便直接向前求天子為自己做主,那要這各地的衙門做什麼用。
顧時晏坐在一旁,接過穆叢峬遞來的茶盞,捧起來喝了一口。穆叢峬見顧時晏如此捧場,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他決定快點解決眼前的事情,好繼續和顧時晏過二人世界去。
“你父親有什麼冤屈,一一說來。”穆叢峬略帶威嚴地開口。
滿紫菱聞言瞬間松了一口氣,跪坐起來,卻低下頭,不敢直視天顔。隻聽她緩緩開口,将當年的慘案訴諸出來吧。
滿紫菱的父親滿元思是上一任興定郡郡守,彼時先帝駕崩,新帝即位,淮王也初到封地。
那時的淮王不過是個十歲的幼童,自然什麼不懂。可他的父皇卻時刻為他謀劃,給了他富庶的封地,将自己的一名心腹派給了他,甚至給穆叢峬留了一道密旨,以此來保全他的性命。
先帝一生薄情,對大臣、妃子、子嗣皆是如此,唯獨對那位麗妃和她的幼子例外,這般舐犢之情,當真讓人感動。
那名心腹在先帝的指示下,教導淮王四書五經,君子六藝,甚至是帝王之道。起初,淮王穆叢昊還虛心學習,可後來日子長了,這個年紀的少年如何能每日靜下心來虛心學習。
剛好穆叢昊的親舅舅宋吉對他早有不滿,害怕這位外甥在他的教導下不親近外家,斷了自己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便設計污蔑了他,穆叢昊聽自己舅父的建議賜死了這位先帝心腹。
一杯穿腸毒酒結束了他的生命,他沒有為自己辯解,或是無從開口,或是不屑于辯解,亦或是他徹徹底底地對眼前的皇子失望了。
整件事情中,他一直未曾開口,隻是在喝下毒酒後,對着北方拜了下來,大喊道:“陛下,臣有負陛下所托啊。”這一拜,便再也沒能起來。
有那名心腹在時,穆叢昊尚且有所收斂。沒有他的約束之後,穆叢昊在宋吉的誘導下,日漸荒唐。若是讓那位早逝的麗妃娘娘知道,自己的孩子居然被親弟弟帶成了現在這幅荒淫無度,胸無點墨的樣子,怕是棺材闆都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