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又一杯果酒下肚,淡淡的果香遺留喉間,胃裡卻是一陣灼燒感。
挺熱的。池淮穆垂着眼,坐在角落安靜地想。
包間内色彩豔麗的舞台燈閃耀着,一束束光毫無規律地亂晃,晃得他眼睛生疼。麥克風的回音更像是要沖破耳膜,硬生生撞進他的胃裡。
很吵也很煩。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起作用。
沈濟還是在唱,這人喝了酒就和打了雞血差不多。池淮穆攔不住他,想了想,隻能拍了拍旁邊沒怎麼喝的趙黎。
少年回過頭來,眼睛一閃一閃的發亮。
“辛苦你看着他……我出去一下,”池淮穆第一次覺得自己冷靜得可怕,“出去……吹一下冷風。”
趙黎看着他,認真地點點頭。
果酒這種東西,甜但不失烈味,喝少了不覺得,喝多了才發現,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似乎都被酒精點燃,不受控制地燃燒起來。
挺悶的。
其實……想抽根煙。
走廊有陣冷風,微微地吹過來,很好地撫平了池淮穆心裡的一點燥意。他邁着略顯沉重的步子往前,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拐彎,輕而易舉地發現了風的來源處——一扇打開的窗戶。
同樣的,他也發現了那個剛剛離開了包間的人。
溫錦年靠着窗戶,留給了池淮穆一個單薄的背影。他手裡捏着手機,正在和對面那頭的人對話,顯然并沒有發現突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後的對方。
池淮穆不自覺地唇角輕勾,朝着溫錦年走過去。
“過年嗎……今年不回去了,你們帶着小岚玩得開心點。噢,我還給小岚和你們買了新年禮物,回頭快遞到了記得收……”
“不是自己過……和朋友一起。”
冷風提神,但也蠻冷的。
溫錦年說着話,不自覺地就低下頭,把臉埋在圍巾裡面。
針織的圍巾,線很柔軟,暖融融的,保暖還不紮脖子。
最重要的是,它帶着薰衣草的殘香。
溫錦年不受控制地埋下腦袋,捕捉那一縷很淡的香氣。
……好像又不太對。
那個熟悉的味道,越來越濃烈了。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下一刻,一件略顯沉重的衣服被人輕輕放在他的肩膀,甚至不動聲色地捏着衣領,往他的脖子那裡掖了掖。
電話那頭的女人歎了口氣:“不回來啊……行,媽也不幹涉你。你長大了,是得有自己的想法,不然媽也不會讓你去銀城了……”
溫錦年敷衍地應了聲,偏過眼,看向旁邊那個人,不自覺将手機放遠了些,輕聲問他:“你怎麼出來了?”
池淮穆沒吭聲。他點了點手機,示意對方先打完電話。
溫錦年會意,便先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接着聽電話裡女人的唠叨去了。
其實等人聽電話的過程還挺漫長。池淮穆沒什麼事幹,隻能站在原地,也不想看手機,就跟着人一起默默吹風。
不過也有好處——因為隻要離得近了,溫錦年身上青檸的淡香就會更明顯一點。
很清新的味道。
配合着冷風,對池淮穆來說,是不錯的解酒神器。
他垂着眼睛,不動聲色地朝着對方又靠近了一點點。
“嘟”的一聲,不知多少叮囑後,電話終于被挂斷。溫錦年如釋重負一般深深出了口氣,收起手機的時候回過頭,正巧與身旁的少年對了個正眼。
不知道為什麼,溫錦年總覺得,現在的池淮穆好像有點不一樣。
可能是因為他身上淡淡的果酒香,可能是因為他在夜裡變得有些深沉的眸子。
也可能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
溫錦年本身對距離不太敏感,之前是沒怎麼和人接觸,現在是接觸習慣了,人和人貼在一起都不覺得會怎麼樣。
但他們從來沒有過,連呼吸都貼得這麼近的距離。
“池同學。”
“…嗯?”
聽到人慢了半拍的回應,溫錦年更加确信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你是不是喝醉了?”
“…”池淮穆聲音如常,“沒有。”
“不信,”溫錦年反駁,“喝醉的人都這麼說。”
對方忽然悶悶地笑起來。
笑聲不大,卻足夠清晰。溫錦年用餘光能看見,池淮穆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想要刻意隐忍卻失敗了。
有什麼好笑的?溫錦年納悶地抽抽嘴角,但決定還是先不和這人計較。
“你還沒回答我呢,”他又接着往下問,“你怎麼出來了?還有……為什麼又把外套給我?”
池淮穆這次倒是應得很快:“晚上降溫了,怕你冷。”
……果然。
他到底怎麼才能和池淮穆講明白,自己真的不怕冷、且自己不是病弱體質?
“那,”溫錦年很執着,“第一個問題呢?”
此話一出,剛剛還搶答得很快的男生,又在一瞬間沉寂下來。
很久很久,池淮穆才道:“裡面悶,想出來…抽根煙。”
但是這件事沒做成。
因為,他意外發現了比煙更好用的東西。
溫錦年顯然沒注意到這一點,而是不自覺地把重心放在了“抽煙”兩個字眼上:“……抽煙?不對,我們都沒成年吧?你……”
“沒有,”池淮穆看着他通紅的臉,默默壓下自己心裡不切實際的想法,“成年了。”
溫錦年:“嗯?”
“我比你們早一年……今年過完生日,就是十九了。”
溫錦年“噢”了一聲。
這樣……啊。
“那…你比我高這麼多,也不奇怪了吧,”他擡起手,比了比他們的身高差,“我們之間差了一歲哎。”
差一歲,八厘米。
溫錦年撇了撇嘴,越想越覺得這樣的身高差十分合理。
池淮穆無言,就這樣看着他擡着手比來比去,看着看着又彎起眼睛來:“嗯,不奇怪。”
總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溫錦年滿意地把手放下來,重新揣到兜裡去了。
風還是很冷,吹散了酒味,混亂的思維漸漸被理得清晰。池淮穆靜了會兒,還是耐不住叫對方名字:“溫同學。”
“嗯。”
“你在來這裡之前……住在哪裡?”
溫錦年往掌心裡哈了口熱氣,鼻尖也蒙了層薄薄的水蒸氣:“之前?……在暮城。”
意料之外,是一個記憶裡熟悉的名字。
“好巧,”他覺得自己有點沒話找話說,“之前我也住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