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是挺巧的。”溫錦年的眼睛看過來,頭頂的白光從他的眸子一閃而過,就像星光,“你知道嗎,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一個人。”
“找人?”
“嗯,”他的聲音聽起來乖乖的,“這件事情…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連小岚都不知道。”
池淮穆回憶了一下,似乎是剛剛電話裡,對方提到過的一個名字:“小岚?”
“是我妹妹,”說到這個,溫錦年貌似猶豫了一下,連聲音都放輕了,“她……是我在那個家裡,最親近的人。”
池淮穆感覺到了。
溫錦年,好像很不樂意提到他的家庭。
“是嗎?那也挺好的,”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有意轉移了話題,“小岚,這個名字很可愛。”
“是吧!”溫錦年微阖上眼,不知道想起來了什麼,語氣不自覺帶上了點自豪和歡快,“這個名字是我起的!”
“嗯,可愛,”池淮穆道,“随她哥哥。”
溫錦年沒聽清。他止住了接下去的話,偏過腦袋來:“你剛剛說什麼?”
“沒聽清嗎?”池淮穆很輕地笑了笑,彎下腰貼近了些,“說你可愛。”
這下聽清楚了。
突如其來的溫度蔓延至脖頸和臉頰,很燙,燙得冷風都起不到降溫的作用。溫錦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忽然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有點麻。
他還是人生第一次,被這樣的詞所形容。
“……可愛?”他擡起滾燙的眼皮,朝人的眼睛望過去,“為什麼……這樣說?”
“……”對方頓了一下,用毋庸置疑地口吻道,“就是可愛。”
溫錦年看着那雙沉沉的眸子,忽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匪夷所思。
自己怎麼還和醉鬼較上勁了?!
“好吧,”他歎氣表示妥協,卻還是沒忍住嘀咕了一句,“你下次,能不能換點其他的詞語來誇我啊?”
身旁安靜下來。
本來就是随口的一句吐槽,溫錦年也沒打算等到對方回答。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轉過身,一句“我們回去吧”堵在嘴邊,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可以。”他忽然道。
溫錦年一怔,有些詫異地别過頭。
池淮穆還保持着原先的模樣。他站在很角落的地方,眸光淡淡的,眼神散漫沒有聚焦,卻一改他平常懶散地靠着牆的姿勢,站得筆直的同時,緩緩地抽出了放在口袋裡的一隻手。
然後,很慢很慢地,放在了溫錦年的右邊臉頰上。
溫錦年眼睫微顫。
天氣很冷,但意料之外,池淮穆的掌心很熱,與溫錦年冰得快要僵掉的臉頰形成了很鮮明的對比。
“…你,好冷。”
比起說話,溫錦年覺得,這似乎更像無意識的碎碎念。
無厘頭的,很幼稚。
“那就……”松手啊。
“…給你暖一暖,不冷。”
……
怎麼搞得在哄小朋友一樣。
溫錦年眨着眼睛,看了看人認真的神色,最後還是沒把拒絕的話說出來。
溫暖的氣息總會讓人不自覺地依偎和靠近,冰天雪地裡的這一點熱度自然更難以拒絕。
反正暫時也無法把對方拽回去——這麼想着,他不自覺地偏了偏頭,乖乖地順着人溫熱的掌心貼了上來。
“池同學。”
“嗯?”
“你真好。”
他又在和醉鬼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嗯,”池淮穆淺淺地應了聲,“你也很好。”
你也很好。
溫錦年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誇人好勉強哦,池同學。”
池淮穆淡淡地:“沒有勉強。”
“溫同學,你真的很好。”
一句語調已經飄忽起來的話,卻重重地砸進了溫錦年的心裡,震得他五髒六腑都在顫。
他斂了斂笑容,試探性地問:“…為什麼?”
“你很溫柔,很友善,負責任,對所有人都好,敢于承認錯誤。就算生我氣,還是一邊訓我一邊拉着我往醫務室趕……”
溫錦年被他毫無征兆的一溜大長篇打懵了。半晌,他終于紅着耳根蹦起來,手精準地往對方嘴上蓋:“喂!”
池淮穆安靜下來,目光卻一刻也不願意離開他的臉。
“喂,我說……”溫錦年還是第一次慶幸,天氣把他凍得臉頰通紅,“你吹彩虹屁從來不打草稿的嗎?”
“我沒吹,”池淮穆看着他,很慢很慢地把字句吐出口,“我很認真。”
“溫錦年同學,我沒醉。”
溫錦年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
“诶——池哥……溫同學?你們怎麼還在這裡?不回去多唱兩首嗎……故意的話可是要罰酒的……”
身後突然蹦出的聲音輕而易舉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局。溫錦年急忙松手,轉過身,看到了一臉無奈的趙黎和滿臉通紅的沈濟。
“沈同學……”他指了指沈濟,不太确定地問,“喝醉了?”
“嗯。”矮人幾厘米的趙黎擡了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條胳膊,顯得有些滑稽,“他喝醉了就這樣……我先送他回去,溫同學和池哥路上小心。”
溫錦年點點頭:“好,你們也小心。”
望着趙黎和沈濟越走越遠,溫錦年終于回過頭,才記起脫下肩膀上的外套遞給身後的人:“回去吧。”
而池淮穆隻是定定地看着他,兩秒後,對方接過外套很輕地應了聲好。
走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溫錦年和池淮穆并肩走在冷風裡。風吹得人無比清醒,可他的腦海裡卻還不斷重複着剛剛的畫面。
那些所有的話,都像毛線,毫無規律地纏繞在一起,把他困在了最裡面。
你很好。你很可愛。還有……
溫錦年忽然頓了一下。
他敏銳的第六感告訴他,他的身後,出現了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
很熟悉,很尖銳,毫無善意的注視。
溫錦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明明察覺到了它的危險,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回了頭——
意料之外。
他的身後,除了冰冷的燈光,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