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先别跑,”沈林舟眼疾手快地抓住許溪竹衣兜上的裝飾吊繩,不讓她走開,“沒做過才要嘗試,這才是胚胎階段随時可以拍扁重來,有什麼好怕的?那回頭瓷燒好了你是不是又該擔心它一碰就碎了?”
說着拉過許溪竹的手腕,将刻刀放到她手中。好在這次她沒有揮開。
許溪竹被說得臉熱,接過刻刀在瓷胎内側選定一點,将刀尖壓了下去。
“可以再用力一點。”沈林舟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溫熱的氣息撲在耳朵上,仿佛有一縷直接順着耳道鑽進腦子裡。
許溪竹不出意料地手一抖,在竹葉邊緣留下一個缺口,像是被蟲子咬了一口。
許溪竹:看我說什麼來着。
沈林舟看着許溪竹一抖繼而一愣,然後轉頭投來幽怨的目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笑!我說我不刻你非要讓我刻,刻毀了現在怎麼辦?你要拍扁重新來嗎?”
“哈哈我不是笑你,不對其實也确實是在笑你……哎呦你别掐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笑你手藝潮,是笑你剛才的表情好有趣。”
沈林舟拿過刻刀,刀尖輕點在竹葉的缺口上,“你不覺得殘缺的葉子比完整的更美、更有自然韻味嗎?”
她皺眉,表情有點小糾結,“我以為藝術家都喜歡追求完美。”
“完美是牢籠,”沈林舟垂下眼睫,刀尖在瓷胎上劃出一道裂痕,比許溪竹的刻痕更深,“你看,這道裂痕會讓光穿透得更徹底。”
“你知道嗎?我的第一個作品是個帶缺口的陶碗,老師說有瑕疵的東西不配擺上展台。我媽看了直接給我扔塞納河裡,說我不務正業做的什麼垃圾。”沈林舟始終挺直的脊背突然放松下來,懶洋洋地倚靠在座椅裡。“可是沒過幾年,巴黎藝術展上排名首位的作品就是完全打碎再重構的,看起來比我瘋多了。”
他讓她重新握好刻刀,自己抓住上半截刀柄,雖然這樣不好控制刻刀,但他的力道指引着控制落刀的許溪竹,擡腕、刀尖遊走、壓腕……兩人的手沒有交握,但此刻就像是天然一體,一個引導一個控制。
他們湊在一起研究刻痕,一時都沒有注視他們已經打破了平常的社交安全距離。沈林舟似乎能嗅到許溪竹發絲滲出的香氣,像白雪覆蓋的青竹,冷冽又輕盈。
他忽然想起學生時代一個法國哥們告訴他,如果你能聞到另一個人身上自然散發出的香氣,就是你的基因選擇了她。當時他怎麼回答的來着……哦,他說“如果你是在中文版的某青春文學上看懂了這句話,還值得炫耀一下”。
當年嗤之以鼻的一句話,現在卻不由自主湧現腦嗨,臉似乎有點……
“啪”——
沈林舟被一巴掌從飄然思緒裡拍醒,看着許溪竹那隻青筋分明的手拍在自己肩頭,将自己牢牢按在座椅裡。自己則一手撐桌端詳着瓷胎,頗有幾分張飛拍關羽的氣勢。
沈林舟不語,隻是默默吞了口悶氣。
“那要不我們一次多做幾個?嘗試不同造型和雕花?”
沈林舟看着許溪竹的側臉,她目光釘在瓷胎上,似乎刻意回避與自己目光接觸。她的手按在自己肩頭,沈林舟卻突然覺得她遠了。
真是敏感的姑娘,他在心中歎息。
“這次的燈具系列就叫‘囚光’吧,人們都想把光局限在方寸之地,但光是關不住的。如果自由注定不完美,也要以碎光的形式沖出去。”
“嗯,我們可以再做一些柱體、錐形、草帽形,我來根據你瓷罩的形狀設計竹絲編法。你也别着急雕刻花紋,我們先在紙上規劃一下雕花和竹編如何呼應……”
兩人沉浸在共享創作和情緒的氣氛裡,誰也沒有發現門外鏡頭的閃光和一閃而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