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貼背的瞬間,闫禀玉的手摸向口袋,她想反駁:你喜不喜歡關我屁事!
張口卻不能言,想要出手時,更加發現身無法動。
後背涼氣遊動,向闫禀玉右臂移去,原本不能動作的右手被憑空擡起。随着手臂擡高,赤紅色粉末從指縫中落下,紛紛揚揚。
“我未害你,你卻想滅我。”鬼聲帶笑,卻含着锱铢必較的譏诮。
闫禀玉身不能動,側眸盯着朱砂灑落,更加氣急。
那是她從白事鋪裡順來的,想着說等鬼出來,再一把撒向他,傷了也好,隻要離開她的租房,屆時再在屋子各處貼符箓,使其不能近。出師未捷,計劃敗露,闫禀玉怒意漲胸, “渾蛋!”
罵聲冷不防沖出,闫禀玉還愣了一下,她能說話了?
“呵!”
涼氣離開,一團黑霧聚在闫禀玉眼前,距離不足一丈。等型187的高度,俯視睥睨。
就見陰氣似手拂起,闫禀玉腳邊的朱砂粒被吸引一般,飛懸而起,浮在空中。砂礫飄揚爍金,散在兩人身影之間,映得此時此景有些不合時宜的氛圍感。
“你失算了,朱砂可傷不得我。”
話音剛落,像是證明言語不假,朱砂粒齊齊飛撞向黑霧!
一時光色飛閃,闫禀玉眼花缭亂,驚訝到忘了呼吸。卻見朱砂撞透黑霧,再聚于陰氣形廓,仿佛叫他塑了層金身。
這鬼,是絲毫沒有受影響。
金身自古與佛挂鈎,卻被闫禀玉形容在陰鬼,她自己都覺得不倫不類。可是……朱砂至陽,制不了陰物,她還能怎麼對抗?
思及此,闫禀玉的心頓時拔涼透了。
“世道遵循因果,我并未加害你,你卻三番兩次要我魂死,我該如何回敬你呢……”
用詞回敬,那黑霧卻膨脹數倍,周身如火焰般大張,狀若憤怒。
巨物在前,闫禀玉犯怵,以往小打小鬧,此刻真正的鬼力具象了,更何況這鬼還難以制服。她開始用道公的提議,好聲好氣,“我道歉行麼?”
黑霧猛然突臉,幻化出猙獰的青面獠牙,距離闫禀玉不足一厘,“我不接受——!”
原本清亮的聲線變得低沉,仿佛是從魂體深處發出來的聲音,攜着敲擊人心的力量。
這麼一個恐怖玩意當前,闫禀玉下意識退,但身體仍不能動。她硬生生被迫面對,緊皺眉道:“那你、要怎麼辦?”
即使裝作鎮定,語氣也不由得慫了。
青面獠牙看進闫禀玉不甘的眼神裡,哼出一聲笑,粗着嗓緩緩道:“我要你幫我辦件事。”
既然有求,那闫禀玉能稍微找回主場,她忍着眼前這張醜臉問:“什麼事?”
如果無關緊要,那她肯定同意,盡早把這發瘟送走。
“契約簽後,方可告知。”
還要簽契約,那不就相當于賣身了嗎?闫禀玉果斷拒絕:“不說不簽。”
“你以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青面獠牙怒聲,陰氣大盛,如冰過的細針順着闫禀玉的毛孔刺進肉裡骨裡,冷得她牙齒直打顫。
繞是如此,闫禀玉仍堅持,“如果你要我做違法犯罪的事,那我甯願死!”
殺人放火,違法犯罪是死,不如死在鬼手裡,雖然憋屈,但算清白!起碼不會上社會新聞,不會給家裡老頭丢臉。
聞言,鬼臉收斂陰氣,語氣也平靜了些,“無關這些,倘若你能助我,我還會予你金銀。”
跟鬼謀事,闫禀玉再貪錢也知輕重,她不打算答應。但看他情緒緩了下來,她可以先拖住,天亮再想對策。
“我可以簽,但要明天。”
話說完,青面獠牙魂體動蕩。
又準備發颠了,闫禀玉忙措辭安撫:“且等一等,君子言而有信。”
雖然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但闫禀玉直覺,他就是撿錢那晚出現的清鬼。現代通用紙币和數字支付,他說予她金銀,顯然不是新時代産物。既然是清鬼,那就用封建守信那套去言語。
“你是女子。”是懷疑她誠意的語氣。
闫禀玉怼聲,“君子指知行,不拘男女。”
青面獠牙既不言語,也無動作了,直直地對着闫禀玉,像是在研判什麼。
越是沉默,闫禀玉越擔憂變動發酵。她開始反省,是剛剛語氣不好嗎?要不要再緩和緩和氣氛,狗腿一些?
思索間,陰氣漸退,青面獠牙變回黑霧,狀态穩定,似乎是被說服了。
闫禀玉松了口氣,同時發現自己能動了,正高興呢,忽聞聲:“是我所思狹隘,那就以明日為期限。”
這聲,回到了那把意氣飛揚的少年音。襯着這把音色,一團鬼氣倒也不那麼可怖了。
“好!明日為期。”
總算安撫好,也暫且安全了。
闫禀玉平緩半晌,拾掇拾掇躺上床補覺。實在困頓,也無力反刍處境,直接大睡特睡過去。
室内隻餘輕淺的呼吸聲。
靜止在天花闆上的黑霧,忽然瞬移到窗前,彈指擊出一線陰氣——陰氣沖破氣流,穿玻璃而出,如利劍刺向窗外監視的白色紙人。
紙人淩空自燃,一秒成燼,随進夜風消散。
黑霧化作人形,微微俯視,對上樓底路燈下的一道視線。
是施号敕令紙人者,那人也望見自己了,含笑間擡手點指,結了個劍訣。
劍印有鎮定驅邪的作用,施在齋醮科儀裡為劃破三界,請神感鬼。用于此時,可作為一個友好的請示。
略加思索,黑霧穿牆而出。
隻一息,馮漸微面前現出一個人形身廓的黑影。
活珠子不知馮漸微與黑影無形的交流,見有陰物接近家主,便先劈掌而出!
黑影輕輕揮袖,平地忽漩起陰風,把活珠子卷帶在内,将他的攻勢給化了回去。
勁力成倍卸到活珠子身上,他承受不住,連退幾步!還是馮漸微拉了一把,才幫他立住身形。
“阿渺,我這邊沒事,你先下去。”馮漸微發話了,恐活珠子在場會激怒黑影。
活珠子緩了緩身上的悶痛,心知家主喊他名字,是有重要事辦理。
“是。”活珠子退到遠處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