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瓜酒店。
晴空擦過一道雷。
馮漸微一直在窗前守候,雷電閃亮夜色,他手拍窗沿,朗聲笑,“成了!”
此時深夜,活珠子陪着等,聞狀更加不解,為什麼家主要促成三火簽契約?
馮漸微關上窗,入座軟椅,心情大好的樣子。
修行人行奉因果,也最忌因果,萬不得已不會插手他人命運,但是家主卻攬着事上身。自從星象有異,活珠子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家主,我有一事不明。”他出聲道。
“哦,說說。”
“那契約我瞧着不太好,可你讓三火去簽,難道是我看錯了嗎?”
馮漸微哼笑,“那契約确實不好。”
“那為什麼……”
“阿渺。”馮漸微招手,活珠子打住話語,湊身過去。
馮漸微摸摸他腦袋,抑制着狂喜的心情說:“契約上所書敕令是借壽符,陰陽兩契約,共享天壽。”
“我雖不甚清楚盧行歧破世是因何,但他想在闫禀玉身上獲得什麼,我便助了他。他講薰莸不同器,那我就非要走到他那條道上,看看怎麼個不同法。”
那三火豈不是吃了大虧?家主雖不算盡善,但鮮少行陰私之為,活珠子猜測道:“你想方設法與他為伍,是為了馮氏掌家之位嗎?”
馮漸微但笑不語,神色卻已言明。
近在咫尺,活珠子再次看見家主眼中的瘋意,就跟得知起陰卦那晚一樣。他遲疑道:“家主,在萬秀村那鬼真是出自梧州府盧氏嗎?”
馮漸微:“對。”
活珠子:“可是梧州府盧氏百年前不就被滅族了嗎?傳聞後世七大家曾拿盧府舊物入郁林州鬼門招魂,聽說魂魄不召,徹底灰飛煙滅。”
此傳聞馮漸微聽過,也從老頭口中得知,确實為真,但他另有見解。
“阿渺,八桂大地八大流派絕學,你知曉嗎?”
活珠子數馮家旁支,在馮家時存在邊緣,根本沒有途徑了解這些玄機,他隻略微知道幾家,并不全識。
活珠子搖了搖頭。
馮漸微笑了笑,背靠椅背,右腳跷于左膝,琅琅道聲:“梧州府盧氏,走陰人入世,血藏乾坤,以陰魂起卦,通天地之曉。”
“桂林府班氏,驅嬲①生魂,代代再生,可遁前世。”
“柳州府滾氏,侗地陰師,擅巫驅蠱,寄生人心。”
“慶遠府②操氏,飛頭族遺民,夜落頭而出,黎明下降歸返,五海取命如探囊。”
“百色廳③牙氏,母系家族,傳女雞鬼,悍出龍州。”
“欽州府劉家,驅役敕令,精通命理,避劫改生道。”
“郁林州馮氏,摸骨識命,以萬相卦,探星象守鬼門。”
“南甯府黃家,陽宅風水,陰宅堪輿,斂财積家,素手點金。”
這是活珠子第一次聽到這麼詳細的八大流派解釋,可是這跟盧氏魂魄不召有什麼關系?他依舊疑惑,看着家主。
馮漸微斜眼瞥他,手指點點,“你就是被拘在老宅,眼界也看短了。”
馮漸微放下腿,傾身過來,以指劃桌,寫了陰差二字。
活珠子似有所悟,“盧氏血脈能通陰府?”
“盧氏祖上是活人陰差,受陰司蔭蔽也無可厚非,我猜測,這是魂魄不召的其中一個原因。”馮漸微認同了這點,但顯然還有後話。
活珠子靜候。
“盧氏一脈可溯源至明前,是真正的風水門第,經年大成,不似其餘七大家受地域限制。八桂大地八大流派,盧氏能精通六門,能這麼輕易魂飛魄散?”
活珠子:“家主的意思是,當年滅族一事,另有隐衷?”
馮漸微默認。
“那他……是為當年的滅門之事而來的嗎?”活珠子又問。
“也許吧。”
“家主可知緣由?”
馮漸微搖頭,面上卻甚笃,“阿公病重時,我時年八歲,作為馮氏第十七代長孫守夜。他臨終之時,用盡最後一口心力為盧氏批命:盧氏一門含冤,終有一日破土顯象。我到現在也不懂,為什麼他至死記挂的是他人,不過倒是将這句話記了二十年。至于盧氏含的什麼冤,誰知道呢?稷黍熟了一百六十回,早已不是舊時天地。”
——
契約成後,按照約定,盧行歧引闫禀玉去取金。
現在,半夜十二點,闫禀玉騎着小電驢,正前往城東二十公裡外的卧弓山——因山形似弓倒而得名,是改革開放後的死刑犯槍決場。
盡管從90年開始改造,一部分開發成街道,一部分開辟成居民休閑登山道,但剩餘部分仍舊封閉。闫禀玉以前路過,看到封閉的後山口用粗沉鐵鍊攔阻,并插了立牌:危險山道,禁止攀登。
也是貪心作祟,闫禀玉頂着夜露騎行。
即使白天炎熱,夜晚陣陣的涼風,刺入皮膚,寒涼到闫禀玉幾近發抖。
“哧——”
刹車,猛然停下來!
闫禀玉忍不下去,終于停車,站立到地面。昏暗路燈下,四面八方的涼風穿透過她身體,她目不斜視,但餘光可見涼風中幻化的陰森人臉。
涼風是隐黑的陰氣,一路騎行闫禀玉一直在撞鬼,不知怎的,她突然就能看清鬼物了。因為怕被盯上,她硬是忍着沒吱聲,騎車也是被死狀慘象的鬼突臉,吓得控不住車把,好幾次險些摔倒。
這都什麼事?!
記憶回到半小時前:
查滅族真相?百年前的事了,如果他家族有名的話,那善用網絡搜索就能得知。這事,闫禀玉預感簡單,現在主要是将定金拿到手。
“契約結了,那金子在哪?”
“城東卧弓山後背。”
“什麼,在後山那?”闫禀玉愁得抓了抓頭發。
那是解放後的槍決刑場,死了好多人,傳聞一腳就能踩到人骨的地方,陰氣重到詭聞頻起,官方都拉鐵鍊封鎖了。
不過……闫禀玉去推電動車,邊說:“先回家睡一覺,明天白天再去取。”
車推出,坐上去,插鑰匙啟動,給電門到最大,車輪紋絲不動,就像墜了千斤鎖一般。闫禀玉奇怪地回頭,卻見車後輪被一縷黑氣纏鎖,而黑氣的另一頭結在盧行歧食指。
他悠悠然繞轉食指,不知道在施什麼鬼術,闫禀玉沉着臉,“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