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找到闫禀玉時,她正踞在路邊的宵夜攤吃粉,吃的還是配料豐富螺獅點綴的米粉。
原先想遁隐,但不知怎的,盧行歧就跟着到了這裡。
距離陽世活動時間還早,宵夜攤在備外賣,路邊幾張桌椅隻坐了闫禀玉一人,她右手捏筷子夾炸豬肘,左手握手機百度盧行歧的名字——可惜,有些同名的混亂信息,但地域跟年代合不上,沒查出個所以然。
幹脆就放下手機,啃豬肘,嗦辣油米粉,吃得很是盡興。
“我二弟也衷愛這個。”
憑空有聲,這幾日經曆非人,闫禀玉悲催的見怪不怪了,埋頭再咬一口浸滿湯汁的炸蛋,她問:“清代也有螺獅粉嗎?”
原來這碗紅彤彤的食物叫螺獅粉,盧行歧說:“我二弟衷愛的是酸食。”
酸食是指粉上的配菜酸筍吧,闫禀玉夾一筷子放嘴裡,嘎嘣脆的口感,她發出慨歎:“英雄所見略同,天熱不吃點酸,都沒胃口。”
餘光中,盧行歧陰身半隐,立在桌子對面。
螺獅粉夠辣,但酸味少了,闫禀玉轉眼找醋瓶,發現在隔壁桌,她伸手去撈,老差一點。正要起身,醋瓶卻自動移近,剛好夠她手能抓到的距離。
闫禀玉知道是盧行歧所為,她将醋瓶拿到自己桌,又想起今晚遭的罪,美味的螺獅粉也壓不下去胸口的怄氣。
她擡眼陰陽道:“現在總算讓我見識到了,你這虛體能拿實物。”
對面盧行歧出聲:“我并未說過不能禦物。”
闫禀玉哽住了,因為這話卻是事實。郁悶,牙龈都咬碎了,她開醋瓶狂往螺獅粉裡倒醋——多吃點醋好,軟化血管,美容養顔!
放開醋瓶,闫禀玉埋頭吃,好片刻安靜。
“我不吃酸。”
不知道為什麼,盧行歧忽又開口,話家常的語氣。
金子沉沉墜在口袋,闫禀玉不看僧面看佛面地敷衍,“那你都吃什麼?”
“清湯沙河粉。”
沙河粉是濕粉的舊稱,闫禀玉擡眼看,盧行歧身姿筆挺,長衫垂順,眉目敞亮,與這油煙熱火的晚市各自天地。她轉念一想,百年前的世家少爺,穿着講究,也會像她這樣坐路邊嗦粉嗎?
想起那個畫面就覺得好笑,闫禀玉咯咯笑出聲,好不開懷。
盧行歧好奇,“你為何笑?”
她眼睛彎彎,“不告訴你。”
就不告訴你!讓你想不出猜不到,最好給你添堵。
吃完粉,結賬,闫禀玉樂呵呵地去騎電動車。
回家洗澡躺上床,身體被熱水烘得軟綿綿的,闫禀玉舒坦地在床上滾圈,停下來時正對窗戶。
盧行歧不知幾時來的,靠坐在窗台處,左腿屈膝支在窗沿,右腿踏在地面,手自然地垂放。眼神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望什麼。
闫禀玉很困,但心中有個小計較,暫時叫她睡不着——金子是有了,可要怎麼變現?突然拿着一整塊古董金去金店,太招搖了……
闫禀玉在床上翻來翻去,明明動作很輕,卻惹來盧行歧的目光,他就遠望着她,也不作聲。本來卧房有隻鬼就挺膈應,這鬼還是男性,她再坦蕩也做不到熟視無睹他的目光。
闫禀玉坐起身,沖窗台喊:“你看什麼看?”
過了片刻,盧行歧出聲問:“你心思憂慮?”
難道他還有看穿人心的本事?闫禀玉皺眉咕哝:“你又知道?”
“氣味不同。”
闫禀玉低臉聞了聞睡衣,明明沒味兒呀,況且心情跟氣味有什麼關系?她尋思着,也許是氣場感應之類的,畢竟鬼是更趨向微粒的存在,自然能識微。
“要是大黃魚能變成一塊塊就好了,這樣更方便變現。”她說出自己的煩惱。
“我略懂融金之術。”說完,盧行歧再次望向窗外。
這是要幫忙的意思嗎?闫禀玉想細問,但看窗外夜色如水,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鬼影寂靜而孤伶。
算了,将大黃魚放床頭櫃上,闫禀玉轉過身拉被子,閉上眼睛。
室内靜能聞針。
闫禀玉在腦海裡回顧今日,和打算以後。
契約解不了,隻能依照約定去做,雖然目前被動,但她遲早有天要将立場讨回來!還有那姓馮的,弄虛作假的神棍,她落到這番田地,他也脫不得幹系!
思路理一遍,冤仇理一遍,闫禀玉安然入睡。
東方欲曉,陽界逗留的陰魂橫沖直撞,尋找地方遁形。
闫禀玉三層的卧室正對進村的Y型路口,剪刀煞直沖,陰魂易引此處。空中一團團飄蕩的陰氣試圖沖向三層,但見窗台上的盧行歧,陰身渾厚煞氣極盛,便都悚然而離。
聽氣息,闫禀玉已經安睡,盧行歧轉眼看向那張鋪着粉色床單的床,被下是缺乏安全感的蜷縮睡姿。
望着望着,盧行歧忽而露出一笑。
膽大心細,機靈聰明,殺伐果斷,雖然算計了他,但正襯他意。
天光已洩,窗外一縷無法遁形的遊魂,竟慌不擇路的要撞進窗來。
盧行歧頭也不回,屈指向外彈出一道陰氣。
陰氣穿牆而過,遊魂驚吓後退,被突破天際的第一縷光給灼燒成煙塵,洋洋灑灑,了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