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懷璧說:“晚輩常去那家書坊,書是那掌櫃推薦給我的。”
為掩護冉彤和喬淡月,他在第二個問題上撒了謊,堅稱沒向任何人展示書中内容。
蕉鹿未深究,對秦露華說:“老夫看令郎實屬無心之過,夫人也不必責罰他了。但按上方的指令,老夫必須清除他這段記憶。”
秦露華不敢提異議,命冉懷璧配合。
冉懷璧照蕉鹿吩咐地回憶小說情節,隻覺對方的神識像掃帚一樣伸入腦海,想到哪兒掃到哪兒,轉眼清空了全部信息,他連小說名字都不記得了。
毀掉小說後蕉鹿即告辭而去,秦露華押着兒子去反省,冉彤沒能跟她說上話,轉向冉靈犀禀告,聽她先開口:“彤兒,凝神珠我幫你拿回來了,往後不管誰問你要都不能給,必須連娘給你的神木牌一起片刻不離地戴在身上。”
她強制下令,冉彤再不警覺真成傻子了,深深質疑起伯母和大姐送她保命法寶的動機,不能再顧忌堂弟,直接問冉靈犀:
“大姐姐,我聽說你和伯母打傷了林屋羽士,你們是不是擔心雲家會對我不利?”
她見冉靈犀咬了咬牙,分明按下了已經浮上眉梢的促刺,正吃力保持鎮定。
“我和娘都覺得那林屋羽士太刻薄了,怕她是雲家派來給你立規矩的,就想反過來借她給雲家人豎個榜樣,免得你日後受他們磋磨。”
冉彤将信将疑,料定堂姐有事隐瞞,試探:“伯父和二姐姐幾時回來?”
冉靈犀說:“爹再過幾日一準到家,芳妹說她在任上走不開,恐怕不能回來送你了。”
二堂姐冉芳姿和冉彤很要好,以往每年都會回家為她慶生。
冉彤前陣子寫信叮囑她千萬别缺席自己的婚禮,久久不見回音,如今想來冉芳姿是存心回避。
二姐姐不回來是怕見到我嗎?她也知道這樁婚事有問題……
冉靈犀也像在躲避冉彤的不安,旋即搪塞着走開了。
與此同時那算命老太婆的話快箭般射進冉彤意識,命中她的忐忑。
那大難臨頭的預言仿佛紐扣,而眼前的種種怪事就是與之匹配的扣索,系住她不敢想象又沒法不想的猜疑。
說起來,冉家嫁去雲家的女人好像都很短命,表哥的母親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不,姑媽姑父是同時亡故的,定屬巧合。假如跟雲家聯姻是送死,當初爹娘不可能答應這門婚事……
可伯父他們的态度又該如何解釋?去年雲家催婚,看得出伯父伯母很不情願,如今伯母和姐姐們行事這般失常,好像在忍着傷心送我進火坑。
事出反常必有妖,冉彤不能不設防,按下凝魂珠的秘密,小心觀望事态。
道晖和那青三嫂子對她親切了許多,撤去院外的法陣,沒再嚴密盯梢,但仍禁止她外出。
冉彤回顧那天與雲宿雨見面的情形,找出更多疑點,故意往昌甯方向放出一隻送信的紙鶴。
有神木牌加持,她的神識能覆蓋一裡内的範圍,很快感知到紙鶴飛出冉家便遭人攔截銷毀,不猜也知道是誰幹的。
她們果真在拘禁我,防止我在婚禮前逃走。
冉彤仿佛掉進汪洋大海的小螞蟻,因恐懼晝夜不甯,此時無人可以信賴,也沒地方求援,暴露想法或者貿然出逃都會使危險提前爆發。
危機是檢驗才智的時刻,冉彤非常聰明,養尊處優的安逸生活不妨礙她保持頭腦靈活,聰明人大多沉得住氣,會尋找得當措施自救。
雲宿雨送她的清瑩李還剩下十幾枚,她選了三顆掏空果核,将攝魂珠嵌入隐藏,出嫁時帶着防身。然後加緊修煉秦露華教授的法術,争取盡早熟練使用神木牌,預感這件法寶不久後會發揮關鍵作用。
又過了兩天,冉懷璧來找她玩。
他識不破堂姐精心僞裝的淡定,沒心沒肺地跟她閑扯。
“那家書坊歇業了,聽說老闆全家被離恨天的人帶走後再沒露面,要真跟魔道勾結,鐵定沒命了。彤兒姐姐,你看那紫煙散人像魔修嗎?那本小說講了什麼,你快告訴我。”
冉彤沒心思理這頭,敷衍着說:“我這幾天很忙,等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冉懷璧調侃:“哪有人把成親說成過關的?你不怕我告訴表哥,就快些賄賂我。”
冉彤相信堂弟不知情,仍是一心向着她的,可惜太弱小,做不了援手。她不想搭上無辜者,堅持裝沒事人,夕惕朝乾地等待真相。
剩餘幾天再無異常,一再承諾提前歸家的伯父冉松堅直到迎親當天才出現。
家裡雖經過了一番布置,喜慶氣氛卻沒能感染幾位當家人,秦露華和冉靈犀花容慘淡,神色同身上的鮮豔盛裝違和。
冉松堅跟冉彤見面時笑容牽強,原本口若懸河的人竟接連語塞,秦露華更離譜,冉彤向她道别,她滿眼含淚,猛地扭頭奔離,任誰都叫不住。
目睹此情,冉彤再無疑惑,今天的婚禮是個巨大的陷阱,她走出家門即是踏上死路。
她藏在紅裙裡的雙腿瑟瑟發抖,背上冒出一片片雞皮疙瘩,可越想活越要冷靜,默默等待逃生機會。
等她拜别列祖列宗的牌位,道晖捧出個小寶匣,說要交還她一樣東西。
“這是!”
看到盒子裡電光缭繞的金色丹丸,冉彤因那熟悉的氣息渾身戰栗。
母親的内丹!
天巫族人另一神異體質是直系親屬間能通過吸納對方的内丹繼承其修煉的天罡真雷功力。柳飛綿就是繼承了祖輩遺留下來的丹力,從而迅速提升修為。
當年雲家人聲稱她死後沒保留内丹,原來在撒謊。
道晖溫和地吩咐冉彤:“冉彤,你母親想必很希望陪女兒出嫁,你快來吸收了她的内丹吧。”
冉彤認定她居心不良,犯難道:“晚輩修為低微,承接不住家母的丹力,若勉強為之,恐出意外耽誤婚禮。”
“你隻管接住,有我們護持,能出什麼事?”
道晖不由分說祭起内丹,施法強行将其植入冉彤的丹田。
冉彤肚子裡像被塞進一個滾燙的熔爐,兩肋如燒,六腑欲焚,身體蒸熱,頃刻大汗如雨,急忙運功壓制。
冉松堅和冉靈犀一齊出手幫她疏散丹力,道晖和青三嫂子也如言相助。
集四位化境修士之力,冉彤勉強守住精、炁、神,持續一刻鐘後坎中一團靈氣上沖心主,以意順下穿尾闾,過黃道,經玉枕,上泥丸,遊九宮,自上腭而下。忽然鼻聞芳香,舌湧甘泉,頭上紅光氤氲,眼中精光電掣,而後返神于心,氣沉入穴,那内丹總算在丹田裡紮根,讓她憑空暴增數倍修為,但依然很不穩定,還須煉化幾十年,方能完全收為己用。
冉彤搖搖欲倒,冉靈犀上前扶住她,念淨塵訣為她清潔身體衣物,想說什麼,最終隻動了動嘴唇。
道晖僅讓冉彤休息了一小會兒便催促出發,上花轎前還要檢查她的随身物品。
冉彤明着攜帶了神木牌和凝魂珠,這兩樣法寶冉家事先跟雲家交涉過,道晖不敢造次,青三嫂子卻沒放過那盒清瑩李。
“你今天不能亂吃東西,這果子就不用帶了。”
冉彤忙說:“我這會兒難受得緊,正要用它補充靈力,您就讓我帶着吧。”
青三嫂子不肯通融,執意不許她帶。
冉彤十分憂急,失去這三顆攝魂珠她就隻能坐以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