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的那日,蘇芳滿懷期待站在夏炎跟前,心如脫兔,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夏炎的反應卻是莫名其妙和愕然,沒等她說完便委婉拒絕。
蘇芳以為他臉皮薄,羞于被動,還自悔冒失,此後努力找機會接近他,營造水到渠成的時機。
可她越試圖親密,夏炎越拼命疏遠,當她忍不住再次告白,他仍舊推脫。
開始的借口是仇家衆多,會給她帶來無窮的麻煩和危險。
後來又說自己并非良人,配不上她這樣出衆的女子。
蘇芳總是毫不猶豫寬慰他,想盡辦法表達誠摯,卻始終越不過他架設的高牆。
冉彤和夏炎認識的時間比她短得多,但對老鬼的了解遠遠超過她,獲悉這段記憶後判定夏炎并非欲擒故縱或者心存顧慮,是真對蘇芳無意,又怕傷了女方的自尊,不惜自我貶低來讓她死心。
他遭難前真是個老好人,上千歲了還一副菩薩心腸,對付蘇芳這種耿直人,婉轉體貼隻會加深誤會,還不如冷面毒舌直接翻臉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如今的果決都是慘痛教訓堆出來的吧,幸虧命大才有完善自我的機會,我能在他重生後跟他打交道也算坐享其成。
信息還在持續輸入,那段日子裡蘇芳陷入莫大的痛苦與迷茫,終日患得患失,進無路,退不舍,終于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壓抑的情緒徹底爆發。
她冒雨去見夏炎,悲憤地要同他做個了斷。
“今日若得不到你的回應,我隻能殺了你穩固道心!”
她動用殺招威脅,心裡很清楚這不過是在逼他就範。
面對她失控的追擊,夏炎無言以對,處處避讓,最後甯願被她打傷也不曾還手,更沒有妥協。
見他強忍傷痛勸說自己,蘇芳心碎不已。
看到她被淚水雨水模糊了視野,冉彤也很難受。
求而不得的愛是漫長寒冬,攻擊人們内心最柔軟的部位,踐踏人們最美好的願景,引發無盡的自我否定,讓人陷入卑微、怯懦、彷徨的泥沼。
從小父母就教育她:“除非别人先喜歡你,你才能喜歡他。”
遵照這個告誡,她一直隻對真心喜愛她的人付出感情,饒是如此也教背叛傷透了心,看到蘇芳的經曆,她對爹娘的忠告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對蘇芳産生深深的同情。
那場風波後蘇芳絕望離開,遠遁到歸墟隐居,終止一切人際交往,隻接受師弟白子落每半年一次的探望。
她試圖在那與世隔絕的地方斷情絕愛,治療破碎的心傷,每日伴着清風明月修行,表面歲月靜好,内心的傷痛卻未愈合。
十年後一個晴暖的下午,她正在溪邊散步。
青山意綿綿,落花如紅雨,她低頭看着水面上自己形單影隻的倒影,心有所寄,此般美景情難已。
貪吃的魚兒結隊啄食漂浮的花瓣,弄碎了她美麗的倩影,她微微蹙眉,埋怨魚群也欺她落寞,使壞亂她的心緒。
不久水面漸漸恢複平靜,她的倒影旁出現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影。
她難以置信地轉頭,夏炎竟真切地伫立在身旁,眼中柔情恰似無邊春色。
她像泥土被春雨般的激情融化,不能說不能動,任憑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感覺到他的體溫,甜蜜與迷茫在她心裡形成混沌,而後化作無措的淚水奪眶而出。
“蘇芳,過去是我不知好歹,你離開的這些年我終于想通了,你才是我此生不可或缺的眷戀,今後我定不負你。”
冉彤真想拿映真鏡照一照這段記憶裡的夏炎,憑直覺判斷這是個赝品。
老鬼對待心愛的女人可能很溫柔深情,但不會使用這麼肉麻直白的措辭,我敢拿人頭打賭,這人不是他。
她的懷疑于事無補,反正蘇芳深信不疑,當場緊緊回握夏炎的手,好像抓住美妙的幻覺,生怕一松手就成鏡花水月。
自那以後歸墟變成甜夢鄉,遍布二人如膠似漆的蹤影。
他們在花前并肩依偎,折枝互贈,耳鬓厮磨。
他們在月下攜手漫步,你侬我侬,互訴衷腸。
他們在溪畔歡快嬉戲,情如流水,連綿不絕。
他們在樹下促膝長談,樹蔭斑駁,良宵旖旎。
那是蘇芳生命中最幸福美滿的歲月,每一天都浸在蜜裡,每一天做為生命的終點,她都死而無憾。
好景易逝,過了三年,到了夏炎許諾的正式與她締結道侶契的日子,她提前邀約白子落做憑中人,盛裝打扮,等待愛人前來迎娶。
誰知從破曉等到黃昏,夏炎終未現身。
她心似油煎,以為他出了意外。
白子落自告奮勇替她去尋人,次日郁悶歸來,看着她憔悴焦急的面容欲言又止,經她再三追問方憤恨難平地告知:“師姐,你被夏炎騙了。那人說他從未與你定情,還說這三年和你見面厮守的人都不是他,更不可能同你結道侶。”
冉彤隻聽白子落一面之詞也能想象夏炎得知消息時多麼震驚窘促。
她看過蘇芳三年的情愛記錄,鑒定那騙子的言行做派一點不像夏炎,定是某個修為頗高的淫賊冒充的。
老鬼當時想必傻眼又急眼,否定和蘇芳有染是真的,但語氣絕不像白子落轉述的冰冷生硬,大概很替蘇芳義憤,想揪出騙子挫骨揚灰。
蘇芳哪有她清醒,被這晴天霹靂轟得頭暈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些深情的誓言,恩愛的時光都是虛假的。不顧白子落阻攔,急着去找夏炎對質。
精神瀕臨崩潰時,夏炎出現了。
見他行色匆匆,眼中盡是焦灼與關切,冉彤真替他着急。
那麼體面的人偏偏碰上這麼不體面的是非,還趕在節骨眼上送去給人家洩憤,他就不能先心疼心疼自己?
“蘇道友,那騙子如此欺辱你,夏某定會為你讨回公道!”
他的憤慨聲明将蘇芳推入魔怔,在呈現痛苦與絕望的表情後,凄厲大笑,瘋癫神态讓冉彤連連膽寒。
“夏炎,你是我見過最陰險最卑鄙最虛僞的惡棍!”
白子落憤怒幫腔:“夏炎,我師姐對你傾心相許,你竟如此狠心诓騙她,今日我不替她出口惡氣便枉自為人!”
他狠辣出招,沒留絲毫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