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老太太見她了。
先前在鈕祜祿氏宮中跪着回話的時候,琇瑩悄悄偷懶,倒也沒有怎麼難受,這會兒有了時間緩過來,身上早就好了。
太皇太後沒有讓她久跪,隻正常行禮請安後,太皇太後就讓她起來了。
叫她站着回話。
大清地位最尊貴的老太太和琇瑩想象是一樣的,曆經滄桑世事的太皇太後,一雙眼眸沉靜如海,幽深之中有着老年人不可避免的混濁。
但這位老太太顯然是不糊塗的,反而十分的精明深沉。
暖閣裡點着味道和緩的安神香,這裡的一切都是深沉安暮的,有一種歲月沉澱安靜的緩慢。
可是坐在太皇太後身邊的二公主,又給這樣遲緩的畫卷添上了幾分活潑與靈動。
太皇太後瞧了琇瑩片刻,對二公主道:“瞧瞧,你蘇麻嬷嬷是不是好好的把人給你帶回來了?”
“這下可以聽烏庫媽媽的話去睡覺了嗎?”
二公主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已經不紅腫了,顯然是經過精心護養了的。
她沒有同琇瑩說什麼,隻是望着琇瑩眨了眨眼睛,眼睛都是很雀躍的顔色,然後乖乖點頭,又看了看旁邊好好放着的布老虎。
她沒有拿她的布老虎,就牽着冬青的手走了。
這麼隻言片語,這麼一些畫面,琇瑩已經想到了。
怕是二公主為了她在太皇太後跟前說了什麼的。
二公主雖年幼,卻着實是個性情中人,也難怪琇瑩覺得自己與她有些投緣。
“她昨夜走的時候,哀家就知道了。”
太皇太後道,“隻是不願意叫她失望心傷。這孩子許久沒有見過馬佳氏,惦記自己的親額娘,也是人之常情。”
“放她在鐘粹宮一夜,哀家這裡什麼都知道。她還年幼,外頭能有什麼名聲,就該像鈕祜祿妃說的,是你拐帶了公主去,和二公主自己沒有什麼關系。”
可二公主一回來,叫奶娘帶着匆匆洗漱了,都來不及吃早飯,直接就去候着太皇太後。
等太皇太後醒來,第一時間求見,到太皇太後跟前承認昨夜是她自己擅自做主,然後懇求太皇太後救救郭絡羅庶妃。
郭絡羅庶妃并沒有拐帶她。
“她同哀家說,她不管别的,隻為了你惦記她和她額娘的心,就一定要維護你。她也不敢求哀家的成全,就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才好。”
太皇太後道,“宮裡早熟的孩子向來都多得很。可這一片赤子之心,也是難得。哀家應了。”
“郭絡羅氏,你可對得起公主這一片心?指天誓日的說,你沒有算計公主和馬佳氏嗎?”
琇瑩怎麼可能承認?
況且一開始想出解局之道,也未必事事每一步棋局都如她所願,但所幸現在的發展勢頭還不錯。
比琇瑩所想的其實還要好些。
琇瑩道:“奴才之心天地可鑒。奴才做事,也不是這一次豁出了性命的。”
“太皇太後什麼都知道,奴才的心思,瞞不過您的。”
“你倒也有幾分坦誠。”
太皇太後說,“在宮裡發願為長生阿哥試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若非皇上攔下來,你就是要親身體驗一回天花。為了護住自己身邊的人,你倒也很是舍得。”
總有人還是有幾分她年輕時候的影子。太皇太後想了想。
莫說她做嫔妃的時候,便是她做皇太後時,也沒人像她這個性子的。
順治帝那會兒,宮裡出身博爾濟吉特氏的嫔妃還是她的親侄女呢,也沒一點像她的。
現在是玄烨做皇帝。玄烨後宮中,倒也有博爾濟吉特氏的嫔妃,隻是不得寵,更是名頭上的妃主子,比不得鈕祜祿氏和佟佳氏,更做不了皇後。
太皇太後知道,博爾濟吉特氏的榮光已經在自己這裡終結了。
那幾個博爾濟吉特氏在玄烨的後宮中,活得跟隐形人似的,全當沒有這幾個人。
就更别說像她了。
誰能想到,她這位曆經三朝的太皇太後,竟在出身滿軍旗上三旗的包衣奴才的小庶妃身上,依稀看到了一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性子。
“奴才也隻有這一身的性命。除了這個,身無長物,不舍得也得舍得。”
琇瑩認真道,“奴才其實是很惜命的。”
太皇太後贊同道:“怕死是好事。怕死的人,總歸能在這宮裡活得長久些。”
“閑篇兒哀家就不與你說了。且來說說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