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救了。
令绯沒救了。
祈徵掏出一碗魚食,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水裡扔着,胖錦鯉擺動着尾巴,很給面子地不斷啄食着藻粒。
他們說了些方才煉丹的事,便不由說到此次明鏡台大比,令绯聽聞祈徵不參加,難免驚訝。
“催莺,為什麼不去?”明明祈徵還在大比的範疇内。
祈徵頓了一會兒,頗有些怅惘。
“我現在的實力不宜過多透露。”
他已經整整六年沒有任何進境,這個消息萬一傳出去必然引起一陣猜測議論,難免有魔修魔族來試探真假,不過徒生事端。
“元今可知,那紅鸾劫?”祈徵摸上自己的紅痣。
令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眉間:“……自然知道。”
“紅鸾劫之人必然是身具大氣運的不世天才,這類人往往情癡,隕落于紅鸾者不知凡幾……”
“可是催莺,你的紅鸾劫不是找到了嗎?我這次來,也是聽聞你要結契,特地來祝賀的。”令绯面有憂慮,“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所有我能幫的上的,催莺盡管開口。”他感覺到祈徵心有掙紮,不由得勸道。
祈徵擡眼,被他堅定的神色弄得笑出來:“我這事倒是沒那麼嚴重。”
“隻是……”他看向明鏡般的湖面,停頓了下,“隻是擡晴他有些濫情,我也始終摸不透這紅鸾劫到底為何,宛如身處一片迷霧中,看不清霧源,更看不清自己。”
看不清自己是最讓祈徵害怕的。
他從小到大心境淡泊明透,何時遇到過參悟不透的情況?
令绯思索着,想起祈徵從前的神态,試探問道:“催莺是覺得,你與擡晴并未有紅鸾劫那般深厚的感情?”
祈徵身體一滞,半晌後方才苦笑道:“元今當真直白。”
“……世人皆說我除他不娶愛他如命,可我……我有時竟厭惡他。”祈徵壓低了聲音。
“我金丹破碎是因他,成天下人笑柄也是因他,五年前拼死救他,甚至為他放棄了你,他何曾在乎過我一絲一毫?”祈徵心中不吐不快。
他所有的迷惘埋怨,此時不過冰山一角。
令绯卻訝異:“你何時為他放棄了我?”
祈徵不敢看他,低頭猶如鹌鹑般:“你被魔氣卷走,我隻顧着他,沒有去救你……”他嗫嚅起來,想看又不敢看令绯,怕令绯還生他的氣。
令绯頗感世事無常,沒想到那些事傳到失憶的祈徵耳裡竟變成另一副模樣。
“你可沒有任何對不起我。”
他俯下身掰起祈徵下颌,溫和地彎起眼。
“催莺,永遠是最好的催莺,你沒有負任何人。”
祈徵眼睫顫動着,猶如蝶翼般脆弱漂亮。
令绯感受到他微動的皮膚,不禁放輕了聲音:
“衆生皆苦,佛尚言衆生自渡。”
“催莺,你不過是祈徵,不過是催莺。”
“修士與天争命,與地争靈,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你心懷蒼生,可玄鳳與應龍本就高居九天之上,若是你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區區紅鸾困住,又如何與應龍相争?”
他低頭,雙眼緊閉,神情溫和憫然。
應龍曾司東天柱生靈教化之責,講道九日,鑒天啟徳,教禦萬極。生靈開化,白日飛升者不在少數。
“紅鸾劫,依我來看,并不是劫。它本是情,因情生癡,因情生嗔,衆生身在苦海不願回頭罷了。”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祈徵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緊閉的雙眼,俊秀靈潔的面頰,悲天憫人卻又高高在上無情無欲的神情。
令绯微微低頭,唇角勾起,音色溫柔:“說起蜜糖……催莺,我餓了。”
神沖他颔首而笑,他便魂靈離體,義無反顧跟在祂身後跳入苦海。
祈徵恍惚地擡頭,下颌被溫暖的指尖輕輕拂過,他才發覺彼此一直都離得這樣近,姿态這樣暧昧。
他額間微微發燙,仿佛一隻溫柔的手安撫地點在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