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仙魔大戰,隐秘千年的竹葉一族,遭了大難。
據說那蟻魔之首顧青蓮耍得一手的好賤,先是把年過古稀的族長大人扔進油鍋烹炸,炸至竹骨金黃,才撈出來扔給身後的蟻魔享用。更是把竹葉夫人的手腳全部折斷,連腸子都拉出來三尺多,抛在空中放風筝玩。
最讓人唏噓的是竹家年紀最輕的小姐楊婉竹。
眼睜睜看着親族喪生,她也沒幸免于難,竟被顧青蓮生生活剝了竹皮,再在骨肉上淋滿腥臭的鲛人油,做成傳說中的神仙燈,三寸魔火連續不停地燃燒了七七四十九日,直至血盡揚灰而亡。
隻是因為,顧青蓮童年落魄之時路過倚竹莊園,楊婉竹施舍給他的一碗竹葉湯裡加了一味他最不喜的甜。
……
“爹爹,娘,”少女滿頭大汗,猛地睜眼叫道,“娘!”
這倒把照顧她的兄長吓了一跳,端着的藥險些沒撒了手:“楊婉竹,你抽什麼瘋!多大歲數人了,生個病還哭爹喊娘的,我要是你啊,我就找棵結實點的竹子自己撞上去,喂,你幹什麼?”
楊婉竹挺屍一般直直地坐着,目光呆滞。
楊天葉騰出一隻手,湊上去摸摸她瑩白如玉的額頭:“老天爺,這麼涼?”
下一秒就被妹妹結結實實地抱住,一聲凄凄切切的哥哥從懷裡冒出,楊天葉隻覺得汗毛立起,一把把她推開。
看到她淚光閃爍的紅眼睛,教訓的話咽了半截,支吾道:“楊婉竹我可警告你,你掏了梅嶺山鹿的家,這可不是靠撒嬌賣萌就能了事的!雖說你們是兩敗俱傷,你毀了人家的老窩,你也失足掉下深潭,生了這麼一場大病。”
楊婉竹又哭又笑道:“我這麼廢物啊。”
“你廢物你不是——”楊天葉差點被她代溝裡,清清嗓子恐吓道,“在你昏迷不醒的這些時日,爹娘已經親自登門向山鹿一族緻歉,若非山鹿家的老族長是個好相與的,你燒了人家的窩,人家非過來剝掉你一層皮不可!”
他這妹妹素來膽大包天,不說得嚴重點,震懾不住她那竹心豹膽。
楊婉竹聽到剝皮的字眼,不由想到前世凄慘的下場,恐駭地縮成一團。
楊天葉納悶這回怎麼輕易就将她吓住,大抵是他這個哥哥在妹妹的心中越來越有威懾力了。
他心裡覺的得意,愈發有話要講:“人間常言道,長兄如父,又常言道嚴兄出高徒。爹娘憐你是家中老幺,凡事縱着你,讓你總覺得即便闖出天大的禍事,頭頂都有一片天罩着你,可你不知道這天外有天。族裡族外都是近鄰,要是有一天你到了外面,我看誰還護着你?”
“喂,你什麼時候又靠上來了!”
楊婉竹溫柔地将他抱住,似是在仔細感受這份新生的真實,甜着嗓說:“阿竹知錯了,阿竹再也不敢了,随便哥哥怎麼罰,不就是滾瀚川的冰水嘛。”
“你怎麼知道我要罰你滾瀚川?”
“……”
楊婉竹默默收回抱住他的手,上輩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在學堂和梅嶺山鹿族的小少爺不大對付,偷摸燒了他家。
東窗事發,爹娘生了好大的氣。
那時,楊婉竹以為楊天葉讓他淬冰水是為了洩私憤。
按楊天葉的話說,從小到大爹娘就最疼女兒,好像他這個兒子是無心栽竹額外贈送似的,偏偏楊婉竹還到處惹是生非,怎生不叫人氣憤。
這兄妹倆的關系因此很差,楊婉竹也是後來才知道,哥哥其實一直都是為她好。
“我落水生了好大的病,而瀚川的冰泉又修煉仙體之效,哥哥這不是關心我……”
看到楊天葉越來越黑的臉色,楊婉竹關鍵時刻改口道,“哥哥這不是關心爹娘嗎,我病得這幾日,娘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把身體鍛煉結實了,少生點病,娘也能睡個好覺呀,你說是不是呀哥哥?”
“哼,算你識趣。”
真是個傲嬌,楊婉竹心道。
上一世哥哥的結局要比爹娘和她,死得都體面些,但也更早。
在蟻魔兵臨城下的時候,楊天葉披挂上陣,最先邁出去保護族人,她哭着喊着說一家人要死在一起,憑什麼讓他先死。
那是她記憶裡楊天葉最像哥哥的一次,他用縛仙咒将她定在原地,手掌撫掉她臉上的淚痕。
“憑我是哥哥呀,我比你先來到這個世界,就要比你先離開,這很公平。”
他早早地在億萬蟻魔的踩踏中離開了。
楊婉竹眼中蒙了一層霧色,楊天葉見狀甩了甩袖子:“滾瀚川是自己說的,你可别到娘那裡去掉眼淚說我故意欺負你,她最受不了你哭了。”
楊婉竹破涕為笑:“哥哥,我隻是太開心了。”
“藥在桌子上,你趕快起來喝了,大概是腦子進了水,瘋了瘋了。”
楊天葉念念有詞,光速遠離了這個雖然看上去純良無害,但随時都有可能用苦肉計陷害他的妹妹身邊。
一出門,就撞到了閑來無事總愛編故事的好兄弟千靈鳥。
千靈鳥靠在廊上,随口問:“你妹醒了沒?”
楊天葉越想楊婉竹對她的态度,越覺得不對勁,拽着千靈鳥的頸羽道:“她醒來抱着我,還對我說,她很開心……這算怎麼回事?”
千靈鳥甩了甩羽毛筆裡的墨水,一邊念,一邊在小本本上興緻勃勃寫道:“大難不死,突然中邪,後續如何,且看下文!”
語畢,就看見竹屋裡走出一姑娘。
陽光透過她身上穿着的碧色雲紗,射出耀眼的光,整個人都仿佛鍍了一層金輝,她本就是集日月之靈氣天生的仙竹,和土生的竹子自然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