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竹懶洋洋撐了撐身體,轉過頭來對着他們二人粲然一笑:“你們好啊!”
羽毛筆吧嗒掉了,千靈鳥當場化為石頭鳥。
三二一,楊婉竹在心中默數三個數。
果不其然,這隻呆鳥還是改不了見她就跑的毛病,慘兮兮落了一地的鵝黃色羽毛。
楊婉竹聳聳肩膀,言下之意是她什麼都沒有做。
楊天葉的聲音冷嗖嗖傳進耳朵:“你剛上學堂時,一書袋子的毛筆都被你玩得炸開了花,你怕爹娘回來問你毛筆的事,就捉來一隻和族群失散了的千靈鳥,把它的羽毛拔下做成筆,為此它差點得了鳥族罕見的秃毛病!”
說到最後一句時,楊天葉吼聲如雷。
“我那是收留,不是捉拿,而且……”
楊婉竹捂着耳朵跑開,而且沒了毛,也很好看的嘛!
楊老與楊夫人到南海參加盛會,半個月後才會回來,家中一切事物都由長子楊天葉打理,楊天葉發布的第一條命令,就是讓妹妹滾瀚川。
上一世她哭着喊着不要去受冰凍之苦,十幾個家兵齊上陣架着她才把她架過去,哭啞了的嗓子喝了一個月的鮮竹瀝才好。
楊夫人回來見女兒一副病容,心疼得不行,便也不管誰是誰非,把楊天葉吊起來猛抽一頓,兄妹關系就此惡化。
這一世不等楊天葉提,楊婉竹自請滾瀚川。
瀚川是天然位于倚竹山莊的一處仙泉,泉下恰好有一方靈石。
經過千百年的仙泉滋潤,石壁摸上去就如漢白玉一般的柔軟細膩,更便于泉水的寒涼滲入石中,要是有人在這靈石上打坐,待天泉澆頭,即便是六月酷暑,也叫他冷得渾身麻木,心膽具顫。
如果楊婉竹沒記錯的話,也就是三日之後,她在瀚川回倚竹山莊的路上,遇見的顧青蓮。
這時候的顧青蓮,尚未血洗四海八荒,外表來看,他還是隻是個八九歲的人類孩童。
楊婉竹就是被小孩那副惹人憐愛的容貌迷惑了,殊不知顧青蓮的真實身份是蟻族,少說也有三百年的生齡了。
這個時候世界上還沒有蟻魔。
數量龐大的蟻族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和竹葉族的逍遙避世不同的是,蟻族強烈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沖出地表,和雲狐蛟龍這樣世家大族争一份屬于它們蟻族的席位。
可蝼蟻之力實在渺小,上千年來,竟隻有顧青蓮一人羽化出雙翼蟻翅。
顧青蓮不愧是天生的魔頭,陰險狡詐,惡毒殘暴,心性扭曲,就連族人也不曾放過,是他親手将族人全部吞吃入腹,煉化成了蟻魔。
從某種意義上講,曾經微弱渺小的蝼蟻一族不複存在了,踏上血腥屠殺之路的是失去靈魂、失去情感、任由操控的——
蟻魔。
自焚的屍體業火紅蓮般遊蕩在血河之中,天幕也被撕扯出巨大的傷口,漫天血雨紛紛而落,哪怕濺到一點,肌膚都會以雷電般的閃速腐蝕,化為一灘血淋淋的膿水。
特異的自然災難伴随着顧青蓮的徹底成魔,世家大族萬年以來的和平局面就此碎成了渣滓。
楊婉竹重活一世也忘不掉那個場面,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最厭惡的紅,大地燒得熱鍋爐一般的滾燙,隐居避世的竹葉一族被迫現世,後而被滅族。
全部都是顧青蓮的錯!
重來一世,絕不放過他。
楊婉竹取了最鋒利的一截翠竹,在瀚川邊上的寒石上哼着歌兒開磨,歌聲吵走了林中的飛鳥,耳邊隻剩下林葉的沙沙聲。
“你在幹什麼?”
“磨刀啊。”
“磨刀要殺誰呀?”
“顧青……”楊婉竹覺得這過路的小孩還真是話多,擡頭一看驚掉了下巴,“顧青蓮?”
男孩悄無聲息站在了楊婉竹的身後,冷酷着一張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臉龐,唇色泛着營養不良的白皙。
誰敢想,黑蟻王年幼之時會有這麼落魄的一段時光,灰頭土臉不說,裹在身上的獸皮好像是從哪個死去的靈獸上剝下來的,散發着腐爛的味道。
顧青蓮望着眼前行為古怪的少女,唇角勾起詭異的弧度,笑着問:“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楊婉竹隻覺得一陣陰風刮過,在心中為自己默默打氣:顧青蓮現在隻是一個小屁孩罷了,沒什麼可怕的。
她強鎮定住精神,把磨得锃光瓦亮的竹片刀偷偷藏到背後,彎下腰摸了摸男孩的頭發,冷冰冰地威脅:
“小弟弟,你怎麼這麼沒禮貌,我還沒問你是從哪裡來的呢,你倒先問起我來了,這片竹林是姐姐我的地盤,知道嗎?”
顧青蓮居然沒躲開,任由她蹂躏成雞窩。
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如果他現在可以做到的話,大抵已經盤算好要剁楊婉竹哪隻手了,可下一瞬,嘴巴向下輕輕一撇:“對不起姐姐,我錯了。”
連聲音都是恰到好處的軟糯。
當初顧青蓮就是頂着這麼一副人畜無害的僞善面目,騙得她善心大發,楊婉竹恨得牙根緊咬,心說道:沒關系,姐姐用毒砒霜來懲罰你。
一想到有機會将大魔頭扼殺在搖籃期,楊婉竹露出微笑,親切地問:“小孩,你餓不餓,和姐姐回家嗎,姐姐家裡有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