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衣随風消逝在夜空之中。
在場諸位議論紛紛:
“我沒看錯吧,是花滿衣!”
“不是早就傳出來了,他在他昔日的追随者幫助之下越了獄。像這樣的魔頭,千百年來也就出一個,這回到好,一出世就有倆!”
“他幹什麼找新娘子的不痛快呢?”
沒人關心被擄走的人質。
婚禮突然巨變,新娘子跌坐在地,極力保持着冷靜,可汗水還是忍不住地向下滴落。楊天葉也呆呆地站在一邊,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并不驚訝,隻是恸然道:“大家,先散了吧。”
山内下起纏綿的小雨,客人往外走的流動隊伍中,唯獨有一人是向裡走的。
與此同時,和他賽跑的還有千靈鳥,他手裡捏着一封被雨水打濕的信,信已經展開,稚嫩的字體蛛蛛爬似的怪。
千靈鳥搶先飛奔到楊天葉的身前,聲音顫抖:“少莊主,你看,是大小姐的字!”
楊天葉呆愣的眸光裡浮現出顔色,他握着信封的手在顫抖,身後的楊澍夫婦聞言也湊了上來:“是,是竹子的字迹,可是這怎麼可能呢,竹子她已經……”
摘雲子自知釀下大錯,看到衆人對人質不聞不問,忍不住撲上前怒罵:
“好你們個倚竹山莊,百家平日便是如此行事的麼!我的小草……我的小草就這麼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綁去了!”
楊天葉看着信封上的落款,怔怔的:“小草……”
苗大師慢步而來,比千靈鳥略晚一步。
倚竹山莊中,隻有楊天葉認得他,那年楊婉竹到九嶷求學,楊天葉在白菜集市豪擲千金,還向苗大師求了兩道符。
此時楊天葉的臉上不知是雨痕,還是淚痕:
“苗大師,我再向您求一卦。”
不知情的楊澍道:“兒啊,哪裡來的跳大繩的?”
“我還真不是跳大神的,”拂塵在肩頭一抖落,聖潔的光暈旋轉,大肚便便的苗大師赫然間恢複本像,聲音也清潤了不少,“在下神殿三祭司之一暮雲重,本職占星,偶爾下棋,為破解當年姬小樓一案,在惡虎村蟄伏多年,江湖人稱‘苗大師’。”
多年前落下的一子,終于布滿全局。
玄冥司壓箱底的一件懸案——姬小樓。
世人評姬小樓,隻有驚才豔豔四字,他年少成名,從小小的虎村登入仙門,之後平步青雲,丹熏長老都是他的腳踏之石。
石蘊玉已算威風,姬小樓的聲名不知要比石蘊玉響亮百倍要多,隻因他當年的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
他拒絕了神殿祭司遞來的橄榄枝,自請降職,甘願在小小虎村安居,哪怕隻是當一名族長。
任職的前一夜,姬小樓的家中離奇失蹤。
當時這件案子在四海八荒引起軒然大波,上千人齊聚玄冥司,怒敲登天鼓,鼓聲徘徊百日不絕。
這些人曾經都受到過姬小樓的恩惠,當時在玄冥司為官的正是殷勤,千萬雙眼睛盯着,再也不能随便的糊弄了事,可是任憑他怎麼上天入地,怎麼找,都找不到失蹤的姬小樓。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查到最後,有一個街坊領居站出來說話,說曾見過一個紅衣白花的人踏入姬小樓的房門。這個形容,免不了想起一個人——貌比春花修煉邪術的花滿衣。
于是,花滿衣锒铛入獄。
當時大家都在氣頭上,後來等情緒平息了,發過來想想此案疑點頗多。花滿衣雖然修煉邪術,但并非罪大惡極之輩,當初潦草斷案,也并非确鑿的證據。
在他被關入星隕囚塔後,殷勤帶着人把他的老巢萬花谷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姬小樓的蹤迹。
倘若花滿衣真的是被冤枉了,百年牢獄,憑他的逆天本領,也夠仙門百家狠狠喝上一壺的了。
和人們心目中的刻闆印象不同,魔頭住的除了魔窟外,也有可能是香噴噴暖呼呼的田園風的山莊。
春季正是百花齊放的時節,花滿衣對他家這些花骨朵寶貝的很,别人要是不小心折斷一根,他都要變臉,奈何家裡住了一位陰晴不定的大魔王,好好的花他是說燒便燒。
“喂,祖宗吃飯了。”
花滿衣親手燒的飯菜,個個色香味俱全,他一邊扒拉飯,一邊喊屋内平穩魔息的真魔頭來吃飯,嚼着飯粒嘟囔:“你下過凡沒,有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凡間皇帝身邊的太監,喊你吃個飯就差跪下求你了。”
“……”
腳步聲在深夜清晰可聞,門框邊倚來一位身材颀長的青年,墨黑的長發垂在腰間,從前的衣裳被撐爛了,隻夠做一條半身裙,上身光裸着,冷白的肌膚上是肌肉的刻痕,左心房的傷疤時隔多年仍未褪色,猩紅的一道。
花滿衣嘴巴上黏着飯粒,囫囵感歎:“我以為我穿紅就夠騷了,你好家夥,穿粉。”
藕粉的衣擺上落滿了洗不淨的血。
像是綻放的朵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