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山無名,回到九嶷神宮後便自創正道司,成了玄冥和緝妖兩司的眼中釘肉中刺。誰都知道,他山無名是為誰而堅守數十年如一日——
“珠子拿來。”顧青蓮道。
花滿衣把珠子抛給他,笑道:“你終于要像個魔頭了,趕緊把它踩碎,踩得渣滓都不剩,讓裡面的情敵永世不得超生!”
顧青蓮沉默地把鲛珠收好:“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花滿衣愣在原地,看着顧青蓮的身影消失在近前,他撐着脖對花架下的花迷說道:“你猜他是去毀屍滅迹的嗎?”
花迷失神間揪落了一片合歡花瓣,她輕聲道:“我猜,那位大人是去救人的。”
就好像在她瀕死之際,他再一次放過她一樣。
她罪無可赦,他放過的是她身體裡無辜的水碧——那一刻,花迷選擇做一個女人,魚尾分裂成女人纖長的雙腿,望着海面上動人的身影,她埋頭掉下了眼淚。
花滿衣咕哝道:“也是,這祖宗連你都能放過。”
因果相報,要不是花迷砍掉了自己的一隻手臂,把星隕囚塔的牢門打開,他們也無法脫逃出獄。
花滿衣看向花迷,撓頭道:“你也真是奇怪,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來一具身體,怎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花迷不語,隻是用僅剩的一條臂膀撿起地上的花瓣,又把它吹向更遠的地方,吹入九道輪回中去,随即笑道:“大人不也是麼,一出來便急着找胡小姐算賬,不等人家先成了親再說。”
花滿衣的臉色頓然沉下,切了一聲:“誰讓這小丫頭片子當初一口咬定,是我殺了姬小樓呢。是我殺的我都不認,何況不是我殺的,我當初對她那麼好,卻被狗反咬一口,傷口現在還流着血……”
“男歡女愛,我以為師父早就看透了。”
“師父?”花滿衣哼了一聲,“真是久違的稱呼啊,我平生沒收過多少弟子,你算一個,還有一個,估計早就将我抛之腦後了,誰讓我是惡人呢?好人的屍骨都要被踩踏在腳底,惡人的血肉更是要被碾碎。”
花迷不語,兀自拖着殘臂為百花澆水。
花滿衣的紅衣被暈濕成黑色,雪白的花朵也有些凋謝了,他安靜下來,望着青天下的層層雨幕。
他稱得上的魔修的老祖,天生不受限制,卻被鎮壓在星隕囚塔百年,捏緊的指隙裡滲出滴滴血流。
這一幕落在花迷的眼裡,她裝作沒有看到。
又落了一夜的雨。
天邊響起驚雷,狂風将花瓣卷入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雷鳴電閃轟擊在單薄的窗子上,女孩如受驚的小兔一般,嗖的一下鑽進閑置的菜筐裡。
她甯願忍受着筐内腐爛的蔬菜的氣息,也不願意出去一個人面對狂風驟雨。
每一聲雷鳴在耳邊炸裂,她脊背的疤痕便被電擊似的戰栗一下,她捂着雙耳,念咒似的一遍遍告訴自己:“小草不要怕,小草不要怕——啊!”
轟隆一聲,大地都在震顫。
她太過緊張害怕,夥房什麼時候進來一個人都不知道,草筐蓋子被輕而易舉地掀開了,她聽到響動,擡起哭到抽搐的小臉一看。
青年風塵仆仆,渾身濕透,目色緊張地望着她。
小草呆呆道:“是你。”
顧青蓮問:“你害怕打雷?”
小草咬破唇皮:“有、有一點。”
他聞言,風雨中冷峻的面容倏然間低落,桌邊唯一忽閃的燭火被斜風細雨澆滅。
房間陷入灰暗,小草莫名地感到恐懼:“大哥哥,你怎麼了?”
顧青蓮單手攬住她的肩膀,聲音比昨夜的春雨還要溫柔:“我沒事。”
小草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張開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大哥哥,你是不是也怕打雷啊?”感受到懷抱中的青年在微微顫抖,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眨着眼睛溫吞道,“不要怕,我在這裡呢。我隻是一個人會比較怕,兩個人在的話,我就不怕了。”
她把下巴輕輕搭在顧青蓮的肩頭,又補了一句:“我不會丢下你的不管的。”
話音剛落,纖瘦的腰肢被他摟緊,他們現在的姿勢,幾乎是胸膛壓着胸膛。
小草的頭頂還頂着一片爛菜葉子,她完全傻了,半晌冒出一句:“我聽不到你的心跳。”
“可是你心跳得好快,我聽到了。”
“男女……授受不親,但看在你很害怕的份上,我就不推開你了。”小草張開手,把他抱得更緊了,“你長得這麼好看,我是不會嫌棄你膽小的。”
兇猛的雷聲在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互相安慰中退散了,天空浮現出一抹被濯洗清亮的藍,殘雨沙沙地吟唱着,淹沒了他們的呼吸。
“好像不打雷了。”小草提醒道。
抱着她的男人嗯了一聲,沒有一點動作上的反應。
小草掙紮着,羞澀的低吟從齒縫中擠出來:“松一松,手臂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