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她終于醒了。”
“昏了多久,不知道,因為我們做魚的隻有三秒鐘記憶。”
“那你怎麼說她終于醒了。”
“你看啊,旁邊的青年的眼神,肯定是等了很久。”
“為啥?”
“有黑眼圈了呗!”
天水錦的衣袖比手先一步落入水中,驚走了一群熱聊八卦的長舌魚,青年的發絲泛着淺淺的冰色,眸光也和尋常人不同,瞳仁深處仿佛在飄雪。
他摸上少女的脈搏,呼吸微微顫抖。
“楊姑娘。”
“水大哥,”楊婉竹的聲音虛弱,“我是也死了麼,不然我為什麼看見你了呢?”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東升的旭日映在青年白皙的臉上,他微笑道:“你沒死,我也活了過來,可能是大海救了我們。”
楊婉竹躺在海灘上,海浪一下一下地翻上來,漫入她的衣襟,她嗆了幾口水,咳得面紅耳赤,緩過來時,第一縷天光照了過來,她伸手擋了擋,恍如隔世。
“我們,沒有死。”
七七四十九道雷刑都沒有把她劈死,命可真大。
她忽問道:“顧青蓮怎麼樣了?”
水不深微微遲疑,垂下眼睫:“他死了。”
“怎麼會?”
水不深試探道:“他是魔,你也早就知道不是嗎?我師父為你求了情,神殿決定不将此事波及于旁人,所有罪責,皆由魔頭一人承擔,他已經被處死了。”
楊婉竹呼吸一窒,心口好像被大石頭堵住似的憋悶,她捋了捋被海水打濕的長發,恍神中哦了一聲。
水不深不忍道:“楊姑娘,你也不必太傷心……”
“誰說我傷心了,”楊婉竹嘩啦着海水,淡淡道,“他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面頰下滑落一行水漬。
水不深就當作沒有看見:“那接下來,你想到哪裡去?回家嗎?現在回去的話,恐怕也不妥當。”
“嗯?”
水不深覺得自己實在不擅長撒謊,紅着臉道:“你看啊,你現在是神殿的重點監視對象,現在回家的話,不是連累了你兄長和父母嗎?我看不如,你同我去找山師弟吧,他在九嶷買了一處山頭,開了一個正道司呢,隻是能力不足生意慘淡,還需要你我的幫助。”
見楊婉竹沒拒絕,水不深暗暗擦汗。
“還是回家吧,”楊婉竹輕聲道,“我想家了。”
此言一出,水不深還能再說什麼呢。
翻湧的海浪随着他的心神湧動,這次醒來,他的靈力比之前要高強許多,他知道那不是定海鲛珠的力量,定海鲛珠在應付孟婆時便被震得粉碎。
很多事情,是瞞不住她的。
“楊姑娘。”
他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半晌下定決心道:“沒有倚竹山莊了,再也——沒有了。”
風經過,海浪的細沙迷了她的眼。
眼眶瞬間紅了,那滴淚卻穩穩地含在眼睛裡,始終沒掉下來,她啞聲道:“水大哥,你就都告訴我吧,我受的住。”
胡小眉的魔變,給倚竹山莊帶來滅頂之災。
在胡小眉被擒拿的一刻,神殿的邊防軍立刻圍困倚竹山莊,以楊家長子的性命做要挾,逼迫楊氏夫婦束手就擒。
與魔族勾結的罪名平白地落在頭上,楊澍百口莫辯,事實真相是如何已經不重要的了……
倚竹山莊已被全面幽禁。
噩耗不胫而走,水不深守着昏睡不醒的楊婉竹,海水滋養着她殘破的魂靈。
他抽身到倚竹山莊查探,一見果真如此。
“我本想瞞你些日子的。”水不深不忍道。
楊婉竹眸中恍惚,輕輕低下了頭。
陽光太刺眼了。
她記得到九嶷求學時,一家人歡歡喜喜地來送她,平常最摳門的哥哥還把她拉到白菜集市上,亂七八糟買了一車的東西。
她當時也沒想那麼多,隻是為自己而欣慰地覺得,不管是前世今生,她終于有一次讓他們驕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