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最好的。”齊洛揚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答道,“盡管價格有點高。”
我自動屏蔽掉她的解釋,繼續抱怨:“明明活動前後期的媒體支持屬于我們公關部自己内部的事情,他們非要插一腳,偏說什麼,我們不專業,能力不夠,硬生生搶了幾百萬過去。”我氣的直瞪眼睛,要知道,這幾百萬多出的預算可以給他們每個人的獎金翻上好幾番。
“幾百萬?”齊洛倏地坐直了身子,“到底是幾百萬啊?”
“具體不清楚,隻知道總額過千了。”我悶聲吞了一大口冰激淩,涼得連太陽穴都發痛了。
“太黑了。”齊洛一反常态地猛拍了下桌子,“小昕昕,你們老闆是不是腦子有病啊,廣告部有貓膩他看不出來嗎?”
“貓膩?”這次我徹底茫然了,“什麼貓膩。”
“PMD在台裡投的廣告走的是大宗交易,有幾個時段的公益廣告是贈送的,具體情況我沒法告訴你,但我可要提醒你,那麼多的預算,如果廣告部隻說全部投在媒體上了,絕對不可能!除非你們違反合約在我們公司外還找了第三方代理。”齊洛信誓旦旦地嚷道。
我瞬間如醍醐灌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齊洛是我的高中校友,大學學校在我的隔壁,四年的時間我們自然而然地發展成閨蜜。她在廣告公司工作,正巧是PMD的戰略合作夥伴,如果齊洛所說不假,那麼廣告部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消息來的太突然,太振奮了,我甚至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随即感激地握住齊洛的手:“親愛的,等我搞定這比預算,你想吃什麼我請什麼!”
跑回住處,我翻出唐沁今天交給我的預算資料,仔細檢查了每一處費用用途,又比對了過去和電視台合作時的交易記錄,隐約有一種預感——隻在電視媒體投放上,廣告部就至少拿了幾十萬的回扣。
想起Windy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很慶幸我曾修過第二專業是财務管理,不至于對數字一竅不通,于是,迅速将比較有用的數據整合,甚至将幾處情節較為嚴重的證據渲染了一番,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斟酌出一份郵件,以匿名的方式同時抄送給人事部和财務部,并強烈要求啟動内部審計。
郵件發出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甚至對自己這一刻的小聰明感到一絲驕傲,我不僅采用了匿名的方式,還狡詐地用了附近麥當勞的WIFI,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查出這封郵件的發件人。那麼,不管事情結果如何,對我将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當然,如果情況屬實,唐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掌握這期活動的大權。雖然這樣很可能讓Windy卷鋪蓋走人,但為了維護唐姐,我很高興這麼做,因為Windy白天對唐姐的态度實在太差了,簡直讓我出離憤怒。
郵件發出後的第三天,中午吃過午飯回到辦公室時便覺得有些不大不小的騷動,似乎連廣告部派來公關部的幾個助理都被行政人員叫走了。開工後唐沁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廣告部出了些事情,Darren臨時調派了一些人手輔助我們這次的活動,我把他們都交給你。”
她說話時一直沒有擡頭看我。我有些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小聲問了句:“是不是Windy被審計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問不妥,連忙又補充道,“我聽外面人說的。”
唐沁寫字的手頓了頓,擡起頭,将一封郵件的影印版遞給我:“這個?”
我低頭看着拿在手裡的郵件,正是我昨天匿名發給上邊的那份。
她看着我的表情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麼,也許是出于對我的感激,稍稍對我透露了些實情:“知道為什麼蘇總少批給我們一半的預算我卻沒有怪你嗎?”
我突然有了某種預感:“難道蘇總知道Windy拿回扣的事?”
“隻是沒有證據。”唐沁毫不否認。
“所以就故意打壓公關部,卻允許廣告部獅子大開口?”
“沒想到,這事倒被你提前辦好了。”她笑道,“不過,說實話,Kelly,你的确讓我很驚訝。”
我也很驚訝,驚訝的不是這麼棘手的事情被我歪打正着地搞定了,而是他們居然利用我的無知,讓我在完全懵懂的狀态下稀裡糊塗地為他們賣命。如果不是我還保有着與生俱來的那一點小聰明,知道越級舉報這種事情不能太過招搖,知道我還可以利用麥當勞的Wi-Fi,說不定今天我也要被美國飛來的副總裁訓話了,而且,很有可能以後在公關部甚至PMD都混不下去了。畢竟,沒有人喜歡和會暗地裡打小報告的人在一起。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PMD會選擇和一家價格超出市場平均價百分之五的廣告公司合作,也明白為什麼唐沁會凡事都讓我親自去找蘇總,連新聞稿這種完全可以内部審核的小事都要我跑總監辦公室。知道這次活動全部流程的人除了他們就隻有我,以PMD的情報系統,想必查出我和廣告公司的齊洛的私人關系并不難。
“唐姐,如果不是Windy那樣對你說話我才不會大費周章地把她扳倒。”我勉強壓制住自己難過的心情,毫無掩飾地表達了我對她的愛戴和擁護,并且配以十分真摯的表情,幾乎要泫然欲泣了,“我覺得你對我好,我就有必要維護你的地位和立場,真的,我從來沒想過會遇到你這樣的好老闆!”雖然句句屬實,但仍不免有些拍馬屁的感覺,更何況,這話唐沁聽起來想必也有些心虛。我不禁在下面稍稍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我忽然有些看不清自己,那麼難過卻依舊可以假裝若無其事。這似乎不是我的一貫作風。
此刻,似乎有某種藏匿已久的欲望漸漸明晰。經過這次匿名檢舉事件,我忽然覺得心底某些暗存已久的東西在蠢蠢欲動,仿佛呼之欲出。相比之下,我黯然覺得自己本應是發自内心的微笑在不經意間抹上了一層暧昧不明的味道。因為唐沁那甚至可以用“單純”來形容的神情明麗透徹得讓我有一絲不自在,不敢擡頭與她的目光相觸,就好像做了壞事一般。可這件事的受害者,分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