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唐沁想用我做擋箭牌,但我沒有選擇,這種棄車保帥的手段太常見了,何況,我隻是個小卒,連車都算不上。但心裡仍舊沒法釋然,我一直認為唐姐是個好上司,工作前很多學長學姐告訴過我,為了防止下屬的風頭蓋過自己,很多老闆不僅會搶下屬的功勞,而且在工作中也不會教給你任何實質性的東西。但她不是,她人很好,會在上司面前直接表揚我,沒有一點隐瞞,我的工作成果她也絕不會歸在自己業績下,為了證明我的能力,在試用期考核時還替我向人事部說了不少的好話,甚至在我入職前的培訓也是她親自給我做的。
可今天,她居然讓我沖上前線去做炮灰。也許,這無可厚非,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與公司裡的任何一方樹敵都是不明智的,何況Windy和她同屬部門負責人,平起平坐。在公司裡,平級競争一向是最普遍而又最見不得光的,如果情況查明屬于子虛烏有,那麼她的聲譽一定會受損。
當然,她一定比我更懂得要用匿名的方式發送郵件,隻是,她無法像我這樣毫無顧忌地去接近廣告公司的人,畢竟那樣會使意圖暴露。在這種情況下,唐沁的做法絕對稱得上職業。可我還是無法接受她這樣對我。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越想心裡越難過,連步子走得也有些搖晃。身後突然傳來鳴笛聲,我下意識地向路邊靠了靠,繼續六神無主地向前走。幾秒後汽笛聲又一次響起,我沒有絲毫心思回頭去看它,幹脆邁上了路邊的石階。可身後的汽笛聲依舊不屈不撓地響着。我終于忍無可忍地轉過身,剛想開口大罵卻看到靠在車邊的蘇承澤。
“怎麼了?”
我本來已經很壓制自己的情感了,咬着嘴唇很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可他的那句“怎麼了?”實在太過輕柔,盡管我竭力地仰着頭,但說出的話已經完全變了聲調。
“沒事……”
“沒事?”他走近我,“眼圈紅紅的?”
不知怎的,總感覺周遭的氣氛太過煽情,鼻子不争氣地酸了起來,但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沒曾想,這一搖頭到是把眼淚甩了出來。我胡亂地擦了擦臉,索性不再掩飾,擡眼直視他:“你也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Windy的事?”
不用再說,他怎麼會不知道,唐姐都已經承認了。我突然發覺,在今天,不論是唐沁還是蘇承澤都坦率得讓人心慌。我心裡突然一陣沒來由的哀傷,帶着沉重的怨氣一點點往下沉。也許,對于一個職場老手這種事情不過家常便飯,但我不同,我來到PMD不過三四個月,我還不習慣這樣被人利用,就像常說的那句話,“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我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白癡。
暮夏的傍晚本該是溫熱的,我卻狠狠打了個寒噤。
我幾乎是咬着牙齒才平複了語調:“我知道唐姐那樣做有她的道理,可這樣瞞着我真的很傷人,唐姐對我很好,如果她有意讓我揭發Windy的事,隻要她說,我一定會做,可是……”我吸了吸鼻子,垂下了視線,“我有一種被人利用的感覺,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
他似乎不知道要怎樣來安慰我,許久才說了句:“唐沁已經向人事推薦你,兩個月内你就可以升到主管一級。”
我稍稍側過頭,心裡卻仍無法平衡。這叫什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這種體恤下屬的方式真是無微不至,唐沁一定知道,如果我接受升職,那就相當于向她承諾,今天的事情絕不會向第三者說。原因很簡單,這就好比是幫兇和主謀在搶劫後坐地分贓,拿了贓物的幫兇又怎麼會二百五地跑去自首或者到處張揚自己的罪行呢!
我心裡明白,蘇承澤想必也一清二楚,這個遊戲規則再簡單不過,但我仍舊無法釋懷:“可是,如果,那封郵件我沒有匿名發送會怎樣?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想不到用匿名的方式?”如果,我實名舉報了Windy的事,其結果很有可能是唐沁接管了Windy的權力,而我卻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走人。我内心的委屈再無法讓我的語氣像他那樣波瀾不驚,那種憤懑的情緒也便無法克制地沖口而出。
“如果你連這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那你真的無法在PMD生存下去,你早晚會離開。”
他竟然把話說的如此直白,我不禁愕然,身體裡好似有寒流襲過,隻覺得四肢百骸冷得徹骨。許久,我才勉強回神,咧嘴笑了笑:“蘇總,謝謝你們給我這麼好的鍛煉的機會,很高興,我的做法證明了我适合在這裡生存。我記得您曾經問過,我是怎樣進PMD的,現在,我可以告訴您。”我把臉揚的很高,一句話說得幾乎字字铿锵,“我比您想象中的要聰明得多!”
似乎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能接受我這種說話的語氣,周遭的空氣像我心中的埋怨一樣随着日落漸漸沉去。街燈是在一瞬間亮起的,毫無預兆,盡管天并沒有暗淡到會讓匆匆而過的行人意識到暮色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