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熹之提着木盒走回家,這一路上他心情起起落落,臨到家門口時才猛地恍然,太子殿下喜不喜歡他又有什麼打緊,他是來效忠殿下的,不是要求殿下喜歡他的,險些陷入了歧路。
何況,殿下對他已是好極。
顧熹之不是不思圖報貪得無厭的人。
這般想着,心頭陰郁一掃而空,顧熹之重又舒朗起來。
甫一進家門,沈玉蘭告訴兒子今日有好幾人往家裡送了拜帖,其中還有東宮的。顧熹之一聽,對其他拜帖置若罔聞,邊急忙打開東宮的帖子看邊問母親:“東宮來的人還有說什麼嗎?”
沈玉蘭搖了搖頭:“都在帖子上了,你看看。”
不消她說,顧熹之已經看到了。
是太子殿下邀他明早東宮一見,帖中未闡明是何事,但足夠顧熹之喜出望外神采飛揚了,他珍惜地将拜帖往懷中一揣,兀自回房間去。
沈玉蘭無奈地在後頭喊他出來吃晚飯,顧熹之遙遙回了聲“知道了!”,人卻遲遲沒出來,也不知道在房裡忙活些什麼,沈玉蘭管不了他,歎氣作罷。
時間一晃來到了翌日一早。彼時,晨光熹微,東宮庭院。
一道沾着露水的劍鋒劃破晨空,飒飒生威,銀亮劍身倒映出主人行雲流水婉若遊龍般的矯健身姿。倏而,劍鋒翻轉,速度快得隻剩下令人眼花缭亂的殘影,和主人衣袂翻飛的景象融為一體。
小印子快步跑來,不敢離得太近,隔了兩丈遠向姬檀禀告:“殿下,探花郎來了。”
唰地一聲,長劍收勢,向後輕靈一挽,姬檀停下動作:“帶他進來。”
“是。”
小印子轉身去了,姬檀将劍收回劍鞘,改為練拳,這是他每日必堅持的功課之一,日勤不辍。
顧熹之進院,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太子殿下身着一襲松石青色上衫搭配橘紅馬面袍裾的輕裝,沒有穿慣常的寬袖外袍,清晰可見纖細的腰肢被玉腰帶束地盈盈一握,随着練武動作柔韌繃緊。
顧熹之這次有所準備,提早垂了眉眼,恭敬行禮:“微臣見過殿下。”
姬檀聽見他的聲音也沒有停下動作,隻放慢了速度,道:“免禮。你過來。”
顧熹之便舉步走上前去,垂着眼睫不去直視太子殿下因為習武而泛起紅潤、分外昳麗的面頰,溫聲道:“殿下。”
姬檀笑意吟吟地轉過頭:“昨日不才見過,探花郎怎的又這般拘謹。”
顧熹之被太子殿下忽如其來的熱絡弄地不知所措,他明知太子殿下并非表面上的這樣,卻仍忍不住認真,相信,一再地心生好感。
見人是真局促,姬檀也不難為他了,放松了身體溫和莞爾:“孤叫你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言畢,一雙剔透瑩然宛如琉璃般的桃花眼清清淺淺地笑看着他。
顧熹之猝不及防與之對視,當即就讷讷地下意識接住姬檀的話頭:“什麼好消息?”
姬檀唇角笑意愈深,難得帶着三分真心實意,将昨日下晌皇帝的旨意告訴他。
原來是昨天下午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過來,召姬檀前往禦書房觐見。
經皇帝和朝政大臣商議過後決定,姬檀負責的政令繼續推行,不但要将此次的過失解決妥當,之後任何進展都要随時禀報于皇帝,這些姬檀早有預料,答應得也幹脆。
緊接着,皇帝問起了顧熹之在朝堂上疏一事,正中姬檀下懷。
姬檀不卑不亢答道,探花郎有此舉動全是為了報他的救命、知遇之恩。
皇帝了解過後未予置評。良久,才言簡意赅說這措施既是他想出來的,便跟着姬檀一起辦罷。
姬檀從善如流地替顧熹之謝過皇恩。
從此後,顧熹之的仕途就和東宮捆綁在一起了,掌握在他的手裡。
姬檀知道他這位父皇,最是忌憚臣子互結朋黨,尤其科舉是為皇帝、為朝廷選拔棟梁。顧熹之本有大好的前途,卻效忠太子,心向東宮,不中用了,皇帝随手一撥,将人交由姬檀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