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繼續禀報顧熹之的意思,成親事宜一切從簡,不必張揚。
“那怎麼行?”姬檀當即纖眉一挑。
不說這是他親自指的婚,不可如此簡便,便是因着顧熹之的真實身份,惡心皇帝的企圖,這婚禮陣仗也絕不能如此簡易。不過顧熹之的家私并不豐厚,能拿出聘禮想來已經傾了幾乎全部了,再大辦婚禮,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不過,這不是還有他麼。
幫人幫到底,這件事姬檀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他早有先見之明,已經提前命人準備好樂儀紅妝了,不會過于鋪張繁雜,但該具備的陣仗一樣不會簡陋,這便是他送予顧熹之的新婚賀禮。
姬檀莞爾,随手将三書收起放回盒内,轉而問起另一件事:“琳琅那邊如何了?”
小印子道:“近來倒很安分,沒再模仿殿下了。”
“不過,他私底下的小動作沒停下過,目前瞧着雖不像是要對殿下不利,但總歸是個隐患,殿下還是不管麼。”小印子一想到有人暗中打探自家殿下,就滿臉地忿忿不悅。
“無妨,且随他去罷。”姬檀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暗中打探他的人多了去了,或是意欲讨好他,或是别有企圖。琳琅的企圖并不難猜,無非是想通過他增進與顧熹之間的關系,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姬檀允許他這樣做,畢竟這也是他喜聞樂見的結果。
隻有他倆感情好了,才能更好地為他效力,受他掌控,不是麼。
小印子見殿下自有分寸,也不再提了。
再之後,便是成婚吉日,擇定在了半月之後。姬檀要求從速,顧熹之自然沒有意見,左右何時娶、娶誰,除了那人之外他一概都不在乎。
成親一事總算順利定下了,姬檀心中的一塊大石漸次放下,命小印子好生去辦。
一切都吩咐妥帖後,他又想起來,道:“成親的前一天,孤要親自見琳琅一面,有些事情需當面提點于他,屆時你把時間安排出來。”
“是,殿下。”
事不宜遲,小印子即刻下去辦了。
姬檀一拂袖,轉身回去書房,繼續處理未竟的政務。
绯紅袍裾下擺拂過宮殿光滑锃亮的地面,留下一抹淺淺的逶迤痕迹,繼而安靜如初。
普通的宛如輕煙般的日子眨眼飄忽而過,微風徐來,便已到了大婚的前一天。
這陣子誰都沒有互相再見過,琳琅與顧熹之,顧熹之與姬檀,都未曾會面,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忙,亦有婚禮之前新婚夫妻不能見面的規矩。
不過姬檀并非這場婚事的主角,不受這些俗規約束。他從軟榻上站起,整了整有些散亂的袍裾,準備出東宮一趟親自面見琳琅,将之後他要做的事情親口叮囑。
就在這時,小印子進來了。
姬檀正要問他,馬車備好沒有,卻聽他先一步喚道:“殿下。”
說完這一句小印子壓緊眉梢,附到姬檀耳邊肅然禀報了些什麼,但見姬檀臉色驟變,面上笑意一點點冷卻了下來,凝成冰霜。
“……他在打聽孤的生辰八字?他問這些做什麼。”
與其說是疑問,更是一句肯定句。
“不清楚。不過據奴婢觀察,琳琅似乎是在暗自揣測,殿下要他嫁探花郎的緣由。果真是市井腌臜裡頭出來的,眼皮子淺,殿下為他謀個好前程,他卻不知所謂以下犯上窺探殿下隐私,從前打聽的那些便罷了,這件事,殿下欲如何處理?還按原計劃去見他嗎?”
“當然要見,為何不見。”姬檀唇角綻出靡麗冷笑。
隻是,原本的目的或許要改一改了。
臨到關鍵,琳琅這步棋還能不能用,他總要親自去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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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京城太子殿下的一座私宅内,琳琅正在整理成箱的聘禮,這些雖不是什麼稀世珍寶,卻是琳琅完全擁有的、獨屬于自己的最豐厚的一筆财富了,他知道,若是為太子殿下事情辦成了事,往後的好處隻多不少。
隻是,他既要嫁與顧大人,與他朝夕相處,必然要投其所好。
而顧大人所好系太子殿下。
那他便去深入了解太子殿下,多知道些,定然是有用處在的,這即是琳琅的生存之道。他亦發現了,太子殿下并不在意這些事,甚至默許縱容了,那他幹脆多打聽些,如果能得出殿下為何一定要監視探花郎的一舉一動,那就更好了。
将來如生變故,這總歸是一份保障、把柄。
更是他在殿下和顧大人之間遊走兩頭欺瞞的必要手段。
彼時的琳琅尚沉浸在自己的小聰明和沾沾自喜中,滿心高興地期待明日自這裡出嫁,今日他則在等印公公為他送嫁衣過來。
時間緊促,尋常繡娘縫制嫁衣已然來不及了,這些都由太子殿下差人一手經辦。
琳琅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見了。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大門口傳來熟悉的馬車轱辘聲,琳琅透過窗戶往外看,是熟悉的東宮的馬車夫,琳琅頓時浮起笑容,喜氣迎迎地前去迎接。
等他到達門口時,正見小印子從馬車内下來,甫一站直身體。琳琅輕步上前,噙着笑道:“見過公公。”
小印子未予理會,而是一躬身,伸出一隻胳膊溫順供人搭扶。
下一瞬,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搭在了小印子墨色三層滾邊袖口的膊上,自馬車簾内而出,踩過腳蹬,行雲流水地站至琳琅面前。
琳琅尚來不及驚歎此人通身的氣派貴氣,就先從對方身着的孔雀藍織金鬥篷兜帽下隐隐綽綽望見了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擡起來,是同他肖似、卻遠勝于他的潋滟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