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反倒顯得矯情。

許度放下手機，拆開蛋糕盒的絲帶，拿起附贈的小叉子，挖了一角送進嘴裡，抹茶的清苦完美中和了奶油的甜膩，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開。

他三兩下就吃完了整塊蛋糕，正要把空盒拎去扔掉時，突然發現盒底貼着一張淺藍色的便利貼。

便利貼上，一行字迹力透紙背，筆鋒如刃：如果哪天你想說了，我都在。

字迹下方，一隻咧嘴傻笑的狐狸歪歪扭扭地蹲在那裡，生澀的線條被反複描了好幾遍，不難看出是個新手。

許度看着那隻憨态可掬的小狐狸，唇角剛揚起弧度，眼眶卻先一步泛紅。

也許他可以試着學習，學着像普通人那樣，在有所需要的時候，向朋友尋求幫助。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這個認知讓胸口那股悶澀松動了些許。許度拿起手機，終于生疏地敲下一行字。

xd：如果，現在就想說呢？

限：我在。

那人回得這樣快，就好像一直守着手機，專等他的消息。

xd：今天…我直播間來了個職業選手。

或許是覺得措辭不夠好，他又撤回重新組織語言。

xd：今天有個很厲害的選手來我直播間刷禮物了。

xd：結果被營銷号截圖發到論壇，現在鬧得很大，連官方都不得不發公告澄清。

xd：我怕這個事情會對那個職業選手有影響，擔心他會被懲罰。

xd：都是我的錯。如果今天沒開直播，就不會有這些事。

限：等等…

限：你先别急着認錯，我發現你總是把别人的問題攬到自己身上。

限：現在我們從這件事情的起源來理一理邏輯。

限：首先，是那位職業選手主動來你直播間刷的禮物對吧？按你這個邏輯，他是不是根本不該點進你直播間？

許度立刻反駁。

xd：不是，他來看直播沒有錯。

xd：他喜歡看什麼都是他的自由。

限：那麼同理，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事情是你的錯？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錘，擊碎了他十八年來根深蒂固的思維枷鎖。

在他以往所有的記憶碎片裡，都刻着同一個扭曲的認知：隻要低頭認錯，就不會挨打。一直到現在，隻要出了錯，他的第一反應仍是責怪自己。

對面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隔了約莫有五六分鐘，才重新發來消息。

限：其次，營銷号亂帶節奏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職業選手哪天不被挂在論壇上輪幾遍？

限：今天就算沒有發生這件事，明天營銷号也會找其他理由帶節奏。

限：再說了，職業選手要是連這點破事都扛不住，那還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種田吧。

限的話像一根線，把他混亂的思緒一點點理順。那份沉重的自責漸漸消散去了一大半，少年認真地敲下“謝謝”兩個字，發給屏幕那頭耐心開導他的人。

限：想通了？

限：剛才你說“他喜歡看什麼都是他的自由”，其實你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你們都沒有錯，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了，好嗎？

限：那些黑粉和營銷号去選擇帶你直播間的節奏，恰恰說明你已經有足夠的影響力讓他們眼紅了。

限：更重要的是，遇到問題你會主動反思，這比很多逃避責任的人強太多了。但記住，反思和自責是兩回事，前者讓人成長，後者隻會消耗自己。

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

晚風從半開的窗戶溜進來，帶着初冬特有的清冽，輕輕撫過他的臉龐。那觸感意外的溫柔，像是某個看不見的長者，正在欣慰他這份遲來了太久的成長。

限的最後一條消息還亮在屏幕上，在昏暗的房間裡泛着溫柔的微光。

許度望着那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酸脹感。

原來被肯定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許度将手機輕輕放在桌上，胸口那股酸脹感漸漸平複後，思緒卻愈發清晰起來。

想到‘自閉小蘑菇’這段時間給予的幫助，許度覺得無論如何都該準備一份謝禮。

但随即，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他面前。

直到今天，他連‘自閉小蘑菇’住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

少年猶豫了片刻，才拿起手機點開和‘自閉小蘑菇’對話框。

xd：能告訴我你的地址嗎？想給你寄點小禮物。

等待回複的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一般，每一秒都走得格外緩慢。

“應該不會介意吧？”第一次向網友索要地址的不安萦繞在少年心頭，他攥了攥微微出汗的掌心，又小聲自我安慰，“畢竟我們已經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