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百名學子聯名上書狀告,估計百官此時此刻依舊對此一無所知,這就像是甩皇帝臉上第二個巴掌。
皇帝如鲠在喉,文武百官亦是惶恐不安,這事不見血似乎難以平息帝王之怒。
“無用?”隆慶帝大袖一揮,“孤看你們何止無用,該殺才是。”
跪着的百官頭埋的更深了。
年輕的官員知道的不清楚,可老一代心裡清楚得很。
當今陛下剛登基那會兒國祚不穩,又逢天災人禍,朝堂之上常有官員因辦事不利被禦前侍衛拖下去杖責,打完摘了官帽或遣返回鄉或流放,因病因傷死在路上的人不知凡幾。
隆慶帝口中的該殺并非戲言,他是真想這麼做。
他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幾杖之後有可能就一命嗚呼。
六皇子身為儲君,相較于百官而言距離隆慶帝更近,更清晰的感受到天子威壓。
微微偏頭看了一眼地上烏壓壓的一片,趙郴錯步而出,一揖到底。在一群跪着的人裡顯得有些鶴立雞群,“陛下容禀。”
“講。”隆慶帝目色窅冥,沉聲道。
趙郴将昨天在政事堂中當着隆慶帝講的話重新講了一遍。
不過内容上有些小小的改動。昨日回宮後他曾東宮幕僚有過商讨,今日早朝他的一言一行早就在昨日商讨後敲定了。
空蕩蕩的大殿裡除了呼吸與心跳隻剩下了趙郴的聲音。
除了高坐着的隆慶帝,台下百官的目光也放在趙郴的背上,讓他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趙郴今年也不過十二歲,與一群最年輕也有而立之年的青衣绯袍相較有些過于稚嫩。
儲君的身份讓這些人将目光分給他幾分,不會過分輕視,卻也不會真正的把他這位新晉的儲君放在眼裡。
正如趙棠覺得的那樣,這些久居官場的人同樣覺得:一個儲君,能不能成為未來最大赢家是一個未知數。
這群人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對于一個稍顯年幼的儲君,他們不會真正的露出底牌、向他投誠。
趙郴的話音落下,大殿再次恢複了安靜。
若太子根基穩定,此刻便會有人出聲。
可今日滿打滿算立儲也不足一月,他尚未組成真正衷心、隻屬于他的班底。
沒人開口,高坐着的隆慶帝出聲了,“太子想法不錯,可有人選。”
趙郴聞言擡頭又迅速低頭。
昨日政事堂中并未談到人選問題,不過他與幕僚談過,心底稍安繼而開口“鄉試舞弊發生在江南,依臣拙見應當派遣兩位大人前往江南一帶巡察。”
“可有具體的人選?”
“臣初涉朝堂,與諸位大人不甚熟悉,不敢妄言。”
隆慶帝目光逡巡,從趙郴的身上遊移到跪着不出聲的百官身上。
一片寂靜之中,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那便命禮部左右侍郎與方禦史一同前往江南探查此案吧。”殿中有三人應聲出列。
隆慶帝虛着眼看向他們告誡“科舉應秉公選拔賢才,營私舞弊實在是為天下人不恥,當處極刑,三位愛卿今日便速速動身吧。”
跪着的三人應聲後魚貫而出退出大殿,還未走出大明宮便在宮門口看到了禦前大太監。
“三位大人。”梁公公手持拂塵躬身行禮。
“梁公公。”三個人颔首回禮。
“陛下口谕,”沒等三個人跪下接旨,梁公公又開了口“還請三位大人附耳,此事不可洩露。”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諸葛禦史率先上前。
口谕傳完梁公公便行禮告退,徒留三個人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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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多雨,春雨連綿,回暖的天氣漸漸又降了溫。
江南的春雨也帶着些婉約,纏纏綿綿的有些令人心煩。
諸葛禦史并禮部兩位侍郎坐在館驿之中看着細雨綿綿,心下有些焦急。
連日陰雨,他們被困在下蔡無法動身,舒州近在眼前卻不得存進,任誰都心焦。
趙棠一身便裝從二樓東側緩步下來。
她從玉京随着三位大人一同南下,一路到了下蔡,南方陰雨已經把他們困在這裡兩日了。
因舞弊案中鄉試在舒州舉行,幾人決定先前往舒州一探究竟,困了兩日難免有些煩躁。
三個人注意到邁着步子走來的趙棠起身長揖“殿下。”
“三位大人免了,路途辛勞還請坐着。”趙棠擡眸看着三人,伸手示意他們坐下。
等趙棠坐下,輕霜侍立身後。
見她坐下,三個人才依次落座。
看着門外的蒙蒙細雨,趙棠詢問道:“若明日依舊陰雨不絕,難不成還要再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