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穿着粗布麻衣褲腳高高绾起的正是高鴻漸,他受密诏出京遠赴西南,來了快有兩個月。這兩個月芙蓉州統共就下了兩場雨,南地潮濕,可今年雨少,回南天來的都不明顯,更别提下雨了,盡是些淅淅瀝瀝的小雨,對田裡的這些莊稼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不隻是芙蓉郡的百姓愁,高鴻漸也愁,若是再十天半個月的不下雨,恐怕真成大旱。
百姓愁自己田地裡的莊稼旱死,高鴻漸愁的卻不隻是莊稼。
益州府,三迤府,黔中府三地毗鄰身毒國、南掌國、骠國和交趾。若是西南三地大旱恐怕大和國也無法幸免于難,大和與大昭并無邦交,常年觊觎大昭的國土,若是大旱,必定率兵來襲。
若是放在兩年前高鴻漸不會這麼擔心,可現如今的嶺南道節度使不過新上任,對西南諸地軍務并不十分熟悉,若是有敵軍來襲,恐怕會猝不及防,可陛下命他來西南并未給他插手軍中事務的權力,他連劍南軍的大營都進不去。
高鴻漸滿懷心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趙棠走過來他也沒察覺。
“高大人。”暮雪出聲将高鴻漸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拉了出來。
高鴻漸自然是見過趙棠的,怔愣半晌還沒等跪下行禮就被暮雪眼疾手快的攔下。
“高大人不必多禮,殿下還不想這麼早暴露身份。”在攔下高鴻漸的一瞬間暮雪輕聲道。
為官者少有愚鈍之人,高鴻漸算得上是隆慶帝的心腹之人,更不會是個蠢貨,幾乎是瞬間明白了趙棠的意思。
“小姐遠來此地可是老爺的意思?”高鴻漸将手中的活遞給身後的下屬,泥濘中一腳深一腳淺的帶着趙棠朝路邊的樹下走去。
“是,”趙棠走在田埂上,即便是穿着馬靴的底厚實也能感覺出腳下每一步的起伏,“高大人比我先到,可有什麼發現。”
另一邊随心而來的兩位兵部侍郎還有益州府本地的官員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此地人多,不如回去再談?”接過下屬遞上來的汗巾擦了擦臉還有手。
已是仲夏之末,西南三府又名山城,他們的夏天比玉京來的要早也要急一些。
此地人多眼雜,不便議事,既然已經大概看過地裡的狀況也沒多停留,趙棠帶着人先回了别院。
這次來西南是名正言順的來,自然待遇上也有所不同,上一次去江南督辦鄉試舞弊時住在館驿或者是客棧,多有不便,這次住進别院,處處都是自己人,倒是不用再擔心隔牆有耳了。
趙棠剛坐下沒多久換了身便衣的高鴻漸也趕了回來規矩的行禮。
揮手命人起來後趙棠客氣的問了一句:“高大人來了多久了。”
“比殿下早了一月有餘。”
“既然來了這麼久大人有什麼發現。”初來乍到什麼都還不知道,趙棠難免要先了解一下情況。
“數月前司天台同陛下傳信稱西南疑有旱災,陛下猶疑多日後命下官來西南探查,這一月之中,前半月雨水不說豐沛,也還算說得過去,可是從半月前,益州府便沒有下過一場雨,三迤府還有黔中府兩府也是多日未有甘霖。”
趙棠的手搭在圈椅把手上輕敲,思量片刻,道:“益州府的地方志裡記載的上一次旱災是什麼時候?”
高鴻漸卻是搖了搖頭,“益州府春夏交接之時雨水并不豐沛,小半月不降甘霖的情況雖談不上頻繁卻也常有,大大小小的旱災不少,最大的旱災已是雍帝朝時的事情了。”
“無妨,先命人将益州通志拿過來便是,再去請幾個益州本地的官員來。”趙棠吩咐道。
暮雪當即領命退了出去。
趙棠又接着問“方才高大人是在做什麼?”
高鴻漸一笑道:“殿下見笑了,益州半月不降甘霖,百姓間自發地形成了自己的應對方式,方才殿下所見便是,西南春夏時雨水不多,為了莊稼民間便引水灌溉,此法能撐上十天半月。”
“那若是十天半月以後依舊不見甘霖呢?”林筱雅突然出聲問了一句。說完發現自己開口有些突然,歉然一笑道:“小女冒昧了。”
“這位是陳國公府的外孫女。”趙棠介紹。
誰人不知陳國公統共不過兩個女兒,一個是當今皇後,一個便是林侍郎夫人,趙棠這麼一介紹高鴻漸哪裡還不知道這位是誰,“原來是侍郎府千金,林侍郎登高能賦,叫人頗為欽羨。”客套兩句之後話頭一轉回了林筱雅問的問題“若是半月之後依然不見雨水,那便要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