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則最終還是沒能送得了葉梢梢,成年人有太多身不由己,更何況是剛剛站穩腳步的他。
男人身姿清隽,陽光下一身濃墨似的黑,一步步向機場外走去,上了那輛獨一無二的車。
車緩緩前行,陽光劃過流暢的車型,銀色玫瑰的家徽在陽光下映着冰冷的光澤感,逐漸駛出視線。
想着低調,來的時候景則和餘添添他們沒有坐景家的車子。
所以,車子裡坐的人在景則意料之中。
他也早就猜到了景辰會來。
因為都很忙,他們父子倆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同一輛車子裡。
車内氛圍冰冷沉寂,抛開公事外,兩人都是話少涼薄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大概會這樣沉默到法院。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留下她。”
苦惱自己的兒子和自己一樣冷漠,景辰揉了揉太陽穴,很是疲憊地向後靠去,打理細緻的黑發微微垂落在冷肅的眉眼處。
景則說話直接:“因為你不敢。”
一語命中要害。
眼前這個備受人民信仰贊美的大法官,其實連自己的愛人都無法留下。
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他不該存在的心跳聲中,他看着女人自由的笑容,第一次生出了點怅然。
作為景家人,他跟景則一樣,都是從小就開始接受景家特殊的培訓。
所謂的精英教育,就是放棄不必要的感情,讓自己刀槍不入毫無破綻。
沒有感情就沒有破綻,這就是景家信奉的真理。
他這一生知禮守節,為景家為人民為信仰。
他最任性的一次,大概就是不顧家裡的長輩們的阻攔,力排衆議娶了他喜歡的人。
李商隐有首不為人知的詩,其中兩句蘆葉梢梢夏景深,郵亭暫欲灑塵襟,是他最愛的兩句詩。
因為裡面有他的愛人的名字。
甚至他剛開始還想給景則起名叫景深。
但是生在景家就永遠不可能自由,各個方面都是這樣。
作為下一任待考核繼承人,景則還沒生下來名字就已經被敲定好了。
嵩,高山。
人如其名,他出生在景家,被冠上這個字,就必須承受着站在高山的寒冷和壓力。
包括後來的改名,也隻是因為景嵩失去的聽力,這個意外将他命定的未來打亂。
他不再是景家無可挑剔的繼承人,哪怕是沒有血緣的葉群,隻要足夠優秀能夠帶領景家走向下一個高山
——就誰都可以取代擁有緻命缺陷的景則。
更名為則,這是景辰的第二次任性。
則,行則将至。
他希望他的兒子能做到他所不能做到的,走到他所不能走到的位置。
不需要承受高山的重負,雖然不能成為景家的光榮之主。
景辰沒有在意自己兒子的直言直語,情緒略微低沉。
他問他的兒子:“你後悔嗎?”
本他可以畫着他喜歡的畫,做個自由幸福的普通人。
而不是現在這樣走鋼絲一樣,在權力的高壓下活得冷漠壓抑。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希望他和她的兒子走上他的後路。
但是隻要姓景,就意味着喪失了自我選擇的自由。
他覺得葉梢梢讓葉群姓葉,也有這個原因。
她已經有一個兒子注定為景家獻出一切犧牲自我了。
一個就已經夠了。
似是不以為然,景則語氣冷淡的反問:“後悔?為什麼要後悔?你後悔了?”
輕飄飄但足以緻命的三連問。
景辰罕見地語塞,直接說後悔實在是有違景家對他的恩澤。
于是他隻能模棱兩可地回答:“我又不是神,我怎麼可能沒有後悔的事。”
“我不後悔。”
景則情緒寡淡的眸子望着他,手掌攥起,似乎還能感覺到殘留在手心中的溫度。
以及掌心那道曾深可見骨的傷痕。
良久,他垂眸合掌,低低道:“景家對我而言很有用。”
隻要能幫到她留下她,他就不會後悔。
他們兩個是一體的,她幸福他就幸福,她自由他就自由。
有了對方才是完整圓滿的一生,對他而言,沒有餘添添的日子,是毫無意義的且浪費生命的存在。
*
葉梢梢登記前輕輕抱了一下餘添添,心情複雜又自由,笑容滿面。
“偷偷告訴你,其實我這次回來是要離婚的。”
說實話,葉梢梢真想看看那些無聊愛八卦的人,知道景辰被她甩了是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