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也能看到各種苦難。
有相互依偎共患難的情侶和夫妻,有嬰兒的新生,也有孤零零看病的老人,各種生離死别,堪稱人生百态。
空氣裡彌漫的不止消毒水味,還有很多複雜絕望的味道。
餘添添目光空而麻木地掃過一個又一個人,掌心無意識地緊緊拽着景則穿過塵世間的衆生百态。
和餘添添裹的嚴嚴實實不同,景則并沒有遮掩,清冷漂亮臉蛋回頭率很高。
但這次餘添添沒有再怕被拍到。
她想貪戀一會兒這短暫的溫暖。
一個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小女孩,指着景則笑出了粉紅的牙龈:“媽媽,哥哥好漂亮,像洋娃娃。”
女人連忙教導女孩:“男孩子不能誇漂亮。”
女孩有些不解,語氣天真稚氣:“為什麼啊?可他好像洋娃娃啊?”
為什麼?
女人被自己女兒懵懂無知的問題問倒了,她能告訴她是因為男孩子要誇帥氣,就像女孩子要誇乖巧嗎?
否則會模糊了性别,很容易傷男孩子的自尊心。
可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贊美的詞彙其實不該被性别限制,女孩子也可以帥氣,男孩子也可以漂亮。
一詞彙本身其實沒有意義,是人使用時賦予了它更多的涵義。
餘添添停下腳步,彎腰隔着口罩笑着誇贊女孩:“你也很漂亮。”
女人回過神,對餘添添和景則揚起一個歉意的笑容:“抱歉,小孩小不懂事……”
“沒關系。”
說完,景則才将目光放在好奇看着他的女孩。
女孩手上紮着輸液針,紮着兩個可愛的小揪揪,臉頰和眼睛都圓滾滾的。
但她一直很懂事很安靜,沒有哭鬧反而一直都在笑着。
想了想,他學着餘添添剛剛那樣對女孩說:“你不僅漂亮,還很勇敢。”
勇敢。
他看到小女孩在聽到這兩個字時,眼睛變得亮晶晶,黑白分明的瞳仁帶着稚嫩童真的光。
童言無忌。
而且小孩的話充滿了單純的贊美,景則更不是會計較的人,這種小事在他的世界甚至留不下痕迹。
景則這張臉太過引人注目,餘添添隻得加快腳步,拉着他離開這裡。
而景則一直十分配合她,任由她牽着,安靜雙眼帶着清淺笑意地跟着她。
他很喜歡這樣被她像這樣牽着。
因為她沒有選擇把他丢下,讓他獨自前行。
而是帶着他牽着他。
似乎她就是他的方向,他的指南。
*
餘添添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她隻記得她曾問過許諾,會不會有一個人把另一個視為比生命更高的存在。
聽到她這個問題後,許諾沉默許久看着她,眼中的情緒複雜糾結。
最終幾經變化,眼裡的光被漆黑濃稠的黑暗吞噬。
他極為肯定地告訴她:“這隻是執念。”
作為一名優秀的心理醫生,他太過了解餘添添,所以他太清楚餘添添的糾結和猶豫了。
“小美人魚的故事知道吧,她愛上了自己救下的王子,而王子卻因為誤會是别人救了她,而愛上了别人。”
許諾目光銳利通透,像是能看出餘添添的靈魂,他繼續道:“我并不覺得這是愛,這更多的是出于報恩心理,人在被拯救的那一刻,很容易對伸手拯救自己的人加上濾鏡。”
對于被拯救的人來說,拯救他的那是恩人,如果他真的愛的話,又怎麼會因為認錯人而愛上别人。
那愛究竟哪來的呢?
在他看來,愛是王子被拯救後産生的幻想,和滋生的執念,這就是王子的愛。
也許王子愛的就是那場救命之恩,他根本不在乎拯救是誰。
他愛的根本不是小美人魚,也不是另一個女孩,他愛的隻是當年救他的那份恩情。
而無論是小美人魚,還是另一個女孩,她們都隻是王子承載欲望和寄托的載體。
句句清醒,字字刻骨。
執念、報恩、不是愛。
餘添添很難形容她當時聽到這些話時的心情,她冷靜清醒的那一面告訴自己說是的就是這樣。
但另一面她又因為他一次次地伸手拯救對他産生了不該有的希冀,不舍地勸着自己告訴自己
——他不是這樣的。
他始終待她是不同的。
但她十分清楚,最開始他對她的這種不同确實是因為她救了他。
見她陷入沉思,許諾語氣平淡,話語尖銳極具穿透力地問她:”你會像小美人魚一樣,愛上自己救下的王子嗎?
她會嗎?
她會。
餘添添會愛上王子,但他們之間,他更像是那個獻祭自己的小美人魚。
他不是童話裡的王子,他沒有認錯她,也沒有讓别人取代她。
他對她是最為不同的,絕對的偏愛絕對的溫柔,這些都是隻屬于她的寶藏。
關門的聲音喚回了餘添添的思緒,車子性能很好,引擎聲音很輕,幾乎算得上是微不可計,暖氣開的并不高,但又不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