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添添找到江欽朝的時候,他正坐在露台,失神地望着濃黑的天,身影孤單脆弱,和他給人的印象尤為不同。
“江朝?”
餘添添輕聲叫他。
江欽朝回頭明媚一笑,少年氣很足,又不失禮貌:“怎麼了?”
和高中時期沒什麼變化,江欽朝眼睛依舊很亮,看起來大而精緻,清澈見底幹淨到好像是天真爛漫的無知孩童。
已經習慣了他這樣通透的目光,餘添添卻還緊緊攥住了手指:“怎麼一個人在這,你不開心嗎?”
“我也不知道。”
江欽朝像個天真明媚的少年,就連聲音也偏幹淨清澈的少年音,笑容燦爛,他根本就不會隐瞞自己的好友。
像是永遠長不大,永遠停留在最好的少年年華的男人輕輕道:“我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就該一個人。”
餘添添望着那雙幹淨的眼睛,這樣一雙幹淨的眼睛,和它的主人一樣坦蕩純粹,不會騙人。
和那個人也一樣。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個笑容,明明是笑着又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怎麼會呢?”
“你還有我們啊……”
“小妹?你在難過嗎?是因為我嗎?”
江欽朝疑惑地歪了歪頭,空蕩蕩的心口彌漫着不知緣由的疼痛,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頓在了原地。
為什麼他的心也那麼難受呢?
江欽朝比餘添添要小,卻還是跟着他們叫她小妹,餘添添記得,第一個叫她小妹的人是陸雲煙。
充滿包容和溫柔,像個知心細膩的大姐姐。
她是江欽朝最好的朋友。
也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我怎麼會難過呢?”
她這樣說着,淚水卻從眼眶掉落,在江欽朝面前總會讓人變得真誠。
“我很開心。”
“原來是開心嗎?”得到答案,江欽朝放下了心,“那就好。”
可為什麼他的心還是這麼悲傷呢?
室内燈光熱烈,他擡頭望着亮着耀眼光芒的奢華水晶吊燈,固定在天花闆的位置是精緻栩栩如生的玫瑰樣家徽。
望着被燈光染上層透明朦胧光暈的玫瑰圖樣,作為景家的家徽,景家很多地方都有張揚明媚的玫瑰标志。
鬼使神差的,江欽朝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着,鄭重溫柔地開口:
“小妹,你要永遠開心,你們都會幸福快樂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他隻知道他就該這樣說。
餘添添糾正他:“你也要幸福快樂。”
幸福快樂嗎?
這兩個字讓江欽朝的心髒猛地刺痛了起來,身子無力地扶着露台上的圓桌。
餘添添罕見地驚慌,連忙上前扶起他。
卻被他輕松陽光的笑容制止住,心髒已經恢複正常,江欽朝看起來沒有任何事情地松開了支撐的手。
“我沒事,不用擔心,是老毛病了。”
江欽朝有着家族性遺傳的心髒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髒時常會提醒他,他永遠無法幸福快樂。
但這次心髒突然的疼痛讓他想起來了一切
——他是不完整。
所以,江欽朝才會再也沒法幸福快樂。
*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小了下來,天依舊陰沉沉黑壓壓的,沒有一絲光亮。
身後霧氣騰騰,江欽朝第一時間看到林能端了餃子出來,對餘添添淺淺一笑,明朗清爽。
“小妹,我們該吃年夜飯了。”
身後的林能也在叫他們:“小妹!”
餘添添聞聲回頭,看到了站在燈光下看着她笑着的幾人。
他們是她的朋友。
也是她另一種意義上的家人。
今晚過後,無論是好是壞,今年都會徹底結束。
而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吃完年夜飯已經十點多了,幾人坐在景家的家庭電影院裡看着一部電影。
電影是随機的,片名叫《緻世界》,是見月導的畢業片,為了更好地合作餘添添看過這部電影。
電影講的是一個少女苦難的一生,雖然是女主可她這一生都不被期待、不被愛。
被丢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注定要花費一生在這個世界上尋找愛她的人。
她第一個找到的是抛棄她的父母,明明父母已認出了她,卻拒絕承認她。
後來,在經過漫長的苦難和孤獨後,她終于遇到了一個句句都說愛她的少年。
人總是喜新厭舊的,就像父母已經有了新的孩子。
曾經年少的愛人,也在工作的某一天,嫌棄她的沉悶和無趣,愛上了一個開朗勇敢的女孩。
她想去沖上前去找男人質問,卻在看到男人對年輕開朗女孩體貼溫柔的時候失去了質問的勇氣。
他們是如此般配。
從少年到步入社會,男人對她從沒這樣體貼入微過。
當然,她敏感無趣,不會撒嬌不會從容自信。
在這個世界上,她更多的時候是窘迫麻木的。
最終,她無聲地搬出了與男人同居的房子,她曾以為這裡會是她的家,也為自己終于要有個家而感到像是活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