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棄看他拿穩就松了手。
誰知那男孩竟沖白棄挑釁一笑,故意在白棄收手的瞬間往旁邊揚翻粥碗,黏糊糊的米粥潑了旁邊好好排隊的女孩一身,燙得她頓時号啕大哭起來。
更多看熱鬧的孩子圍了過來。
空了的塑料碗在地上來回彈跳,最終慢悠悠地扣倒下去。
男孩一句一句嘲笑他“死傻子碗都端不穩”,女孩爆發尖銳高亢的哭聲,周圍此起彼伏的嘲笑議論,還有身後王媽媽不問緣由地破口大罵。
一時間所有聲音交織混雜在一起,身處噪聲中心的白棄卻什麼都聽不真切了,隻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眼前事物漸漸變得模糊。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男孩臉上的笑容愈發扭曲,女孩不知何時止住哭泣,同樣鬼氣森森地咧開嘴,身後的孩子接二連三扯出一模一樣的嘴角弧度。
他們一齊緊緊盯着白棄,無聲大笑。
不多時,所有“人”身影不斷拉長、旋轉,最終化成無數猙獰的鬼影,露出滿口尖牙朝着白棄疾撲過來!
!
白棄吓得一個激靈,猛地一掙,整個人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冷汗沾濕他過長的額發,軟軟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出幾分可憐。
“……不知道這小子…具體出生日期……怎麼辦……”
“…還有不到半個月……肯定……滿十八歲…”
耳邊斷斷續續響起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更多是汽車行駛的雜音,那兩人刻意壓低了音量,白棄并不能聽得清楚。
像是察覺到白棄已經醒了,兩人立刻止住話頭,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笑靥如花地回過頭來:“睡醒了?冷不冷?馬上就到家,不知道你愛吃什麼,随便讓管家準備了,一會兒看看阿姨猜得準不準,能不能合你胃口。”
白棄看着她,慢慢反應着話中含義,女人很有耐心地微笑回望,也不催他。
“不冷。”白棄小聲說道,移開了目光。
他看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入冬後天黑得早,此時已經完全黑透,高架橋上時不時擦身而過的路燈在白棄眼中留下一道流動的、細碎的亮光。
想起來了。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這對通身貴氣的夫妻一早來到福利院,鮮少露面的院長親自接見了他們,不知怎麼話題繞到白棄身上,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最終雙方都很滿意,白棄迷迷糊糊坐上他們來時開的黑色豪車,空氣中漂浮着甜膩的香水味,他坐下不久就睡着了。
“這孩子好乖啊。”女人坐正身子,對男人感歎。
男人的目光就從倒車鏡裡反射過來與白棄對視,他溫和地看着白棄的眼睛,道:“孩子,不用怕,我們是真心實意想收養你當我家的孩子,不急着改口,你可以先叫我們‘周叔叔’和‘楊阿姨’。”
“周叔叔,楊阿姨。”白棄一闆一眼地重複。
認真的語氣逗得兩人直笑,一路上氣氛輕松,白棄跟着放松不少。
很快,車子駛進市區繁華地段的富人區,停在一棟二層别墅前。
白棄定定看着燈火通明的豪宅,緊張地攥緊了衣服下擺。
手上傳回平滑柔軟的觸感,白棄低頭,想起身上多的這件是周叔叔見面時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他一下松開手指,雙手不知所措地絞在一起。
前排的兩人下了車,女人自然地幫他拉開車門:“來,小白,我們到家了。”
這句話直接讓白棄的心悄悄跳快兩拍。
他轉頭看向女人伸過來的手,那是一隻保養得當的手,隻在手腕不易察覺的地方用化妝品之類的東西遮了一點燙傷似的疤。
白棄猶豫着抿了抿嘴唇,自己鑽出了車。
女人見狀隻是笑笑,也沒生氣,輕輕攬着白棄肩膀帶着他朝大門走去,男人這時已經跟管家和一衆傭人交待好了把白棄安頓下來的相關事宜。
正當白棄邁步踏上門前第一階台階時,一股十分強烈的、仿佛被什麼東西盯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異樣感從腳底一路直竄上頭頂。
換作旁人或許還會在第六感提示下有所警覺。
而白棄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被門内的華麗陳設吸引注意,小心翼翼的眼神中透着掩蓋不住的好奇。
在他身後,男人與女人心照不宣地對視。
厚重氣派的别墅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上面雕刻的紋樣也随門闆靠近逐漸合二為一。
乍看之下像一團糾結纏繞的藤蔓。
可是越看越覺得說不出的怪異,仿佛富有生命、能夠攝魂奪魄似的。
就好像那些扭曲彎折的根本不是什麼藤蔓。
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存在延伸出來的,觸手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