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走後,隐藏着通往更深處血祭場所入口的地下室裡,隻剩下白棄與墨川兩個“人”。
墨川視線落在他發頂。
白棄似有所感,仰起臉,直直撞進邪神布滿陰霾的眼眸,臉上淺淡的笑很快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生氣嗎,哥哥?”
“是啊。”墨川咬牙切齒,祂倒要看看白棄會是什麼反應。
那張精緻清俊的小臉就浮上一點不知所措,微微下垂的眼角讓他看起來真是過分可憐又可愛。
墨川眼神微動,剛想開口,就聽到由于剛哭過還帶着鼻音的嗓音響起。
“對不起,哥哥,都是我的錯,”他緊張到睫毛抖個不停,卻還是逼自己直視墨川的眼睛,認真說道:“你可以打我,或者罵我,隻要能讓你高興,我都……嗚。”
墨川狠狠捏住了白棄雙頰,虎口卡在那兩片總是在說祂不愛聽的話的嘴唇上。
“閉嘴吧,小東西。”祂感到額角的青筋正一突一突地跳,卻還要按捺住不要洩出火氣吓到眼前的脆弱人類:“你還是當個不會說話的小兔子比較合我胃口。”
“窩系人…卟系兔紙。”白棄有點困惑,在這個動作下鼓着嘴說道。
“我說是,就是。”墨川故意加重語氣。
“喔。”白棄就緊緊抿起唇瓣不敢再問了。
一路無話。
離開了地下室,墨川帶白棄回到别墅的地上部分,精美奢華的現代裝修風格讓白棄一陣恍惚——如果他向μ問詢,就會得到這種感覺叫作“恍如隔世”的答案。
這些天的經曆太過占據白棄的頭腦,現在的他已經不記得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兩個星期。
墨川徑直把白棄領進主卧,停在浴室門口,手一翻,一摞幹淨的棉質睡衣出現在祂手上,遞向白棄道:“洗個熱水澡,換上好好睡一覺。”
白棄輕輕應聲,接過睡衣抱在懷裡,仍是看祂。
墨川交代完就離開了房間,也就沒能注意白棄在祂轉身後愈發不安的神情。
雖然邪神一向不喜與最是瞧不起的人類打交道,但事關白棄,祂就不得不親自安排妥當。
今晚忽遇冷空氣強襲,A市籠罩在氣溫驟降的寒夜。
雪下得大,很快将這一片别墅區染上銀白。
這裡是市中心地段寸土寸金的知名富人區,住在這裡的人家非富即貴,頗有一套“鬧中取靜”、“大隐隐于市”的志趣意境。
——當然,上述不過是對外宣告的說辭。
任誰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兇惡至極的邪神祭壇就藏在中心那幢最大最豪華的别墅地下。
其他普通别墅隐隐合圍形成拱衛之勢,裡面住的全部是深谙此道的知情人,明面上粉飾太平時看起來倒确實是聲名顯赫的人上人。
陳溪就是其中一員,即便負責的是祭祀過程中的髒活累活,那接觸的也是會内核心事項,他在玄路會的地位自然不會太低。
真實身份卻是前些年創業成功的年輕新貴,一個人住旁邊一棟二層小别墅。
為了不引外人起疑,别墅區内外安保極嚴,私密性更是不用多說,各幢之間均相隔一段距離,從這裡已經看不到中心别墅的影子了。
按墨川要求遣散常駐那邊的人員後,陳溪回到自己的住處,安靜又焦灼地等待着什麼發生。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胳膊肘撐着膝蓋,通過機械地啃咬指甲來緩解激動到手腳打顫的心情。
不知不覺間,陳溪發現自己抖得越來越厲害,幅度也更劇烈,打從心底升起一直蔓延到脊骨的冷意。
他皺了皺眉,起身想去看看地暖閥門。
砰!
毫無征兆的巨響,陳溪隻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飛出去被一股大力狠拍在牆上,力道之大甚至震落了藝術感十足的現代挂畫,“嘩啦”一聲摔了個四分五裂。
無形的力量抵在他咽喉位置,收緊。
所有亮燈齊齊爆碎熄滅。
周遭陷入濃重的漆黑。
突遇重擊的陳溪渾身都在疼痛,最令他難以忍受的卻是伴随而來的強烈窒息感。
“主……”他艱難擠出一個字,試圖攀上那隻鉗制着自己喉管的大手,卻摸了個空。
遠遠超出人類常識的怪異現象激得陳溪頭皮一麻。
“卑賤的人類,觸碰我……你也配?”墨川飽含愠怒的聲音響起。
僅是被祂當面斥了一句,陳溪耳鼻就有蜿蜒的血線流淌出來。
“信仆不敢……”他誠惶誠恐地努力瑟縮。
話音剛落,陳溪瞬間又被隔空扯着衣領掼到地上,他的身體破布似的在空中掄圓了弧度,身下價格不菲的木質地闆立時碎出一片裂紋。
陳溪“哇”的嘔出鮮血。
邪神在數步之外顯出身形。
祂蹙眉,顯得那雙燦金色豎瞳裡不加掩飾的鄙夷之色更濃了幾分。
要不是留着他們還有點用處,祂真想一鍋端了這勞什子玄路會。
不過是一群打着祂名号招搖撞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烏合之衆,說是邪神虔誠的信徒都是在侮辱神名。
陳溪強忍着身體上的痛楚跪伏在墨川腳前。
墨川不動聲色往後撤了一步。
“如果不想死,就一切聽從我的吩咐。”墨川冷眼瞥着将姿态放到最低的陳溪,“我需要另外的住處,明天一早就帶他過去。”
“遵命,主上。”陳溪額頭恭順地貼着地面,眼睛卻暗暗撐得極大。
親眼見到信仰神明的人形真身,對于一個狂熱信徒來說其餘什麼都不重要,能證明“祂真實存在”這一件事就足以讓陳溪欣喜若狂。
“禁止對任何人提起我和……的事。”墨川道。
完全不對等的降維威壓在上,邪神甚至無須放狠話,單單訴諸于口,人類就隻有言聽計從的份。
陳溪哆哆嗦嗦趴在地上不敢擡頭,渾身顫抖到不能自已——不知是對邪神天生恐懼,還是出于某種畸形的興奮。
“一切如您所願,我的…主上。”陳溪喃喃,半晌,再無聲響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
陳溪餘光漸漸能看清漏進來的月光,意識到邪神離去,方才緩緩撐起脊背。
客廳裡到處狼藉,不遠處地闆上氤氲着淡淡一層未散盡的黑氣。
陳溪顧不得傷勢猛撲上去,癡迷地嗅聞起殘留的腐朽氣息,清瘦頰邊浮上病态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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