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過,我嫁過人的。”
“我不在乎。”怕她多想,婁清澤不假思索地回應她。
見她沉默着,甚至想要後退,婁清澤心下一跳,驟然湧上的惶恐,讓他想也不想便拉住她的手。
“我不在乎。”
他低聲重複着。
“無論你是誰,有過怎樣的過往,我都不在乎,我要的隻是你。”
要的,是你。
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想起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溫稚京猛然抽回手,登時慌得連呼吸都亂了。
“我……阿蕪說今日要去摘荔枝!我去幫幫忙,你……你自便吧!”
婁清澤看着那道倉皇而逃的身影,急聲喚她:“稚京。”
溫稚京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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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風宛如奔騰不息的熱浪,拂過臉頰時帶來一陣火辣的潮熱,仿佛置身于火爐一般。
上午的日光還不算太毒辣,溫稚京在荔枝樹下還能勉強忍受,其他人則大汗淋漓地爬上樹摘荔枝,有些村民還将鐮刀和竹竿綁在一起,站在樹下用鐮刀勾住枝杈,将整串荔枝勾下來。
溫稚京身子弱,便被安排在樹下将荔枝整理入筐。
樹平村的荔枝不是最有名的,卻是樹平村賴以生存的主要。
聽靡阿蕪說,每到荔枝季節,村民們便會組團一起去摘荔枝。
荔枝大多種在山裡,所以要坐牛車進山,再用牛車将荔枝一筐一筐的拉回村子。
成片的荔枝林已經被摘秃了大半。
眼下,兩架牛車都已裝滿了荔枝,還有好多還沒裝車。
幾個村民們吆喝着先去趕牛車拉一些回村子。
裝了一上午的荔枝,溫稚京也有些累了,去樹底下的小闆凳上坐着,用手背擦了擦額頭冒出的薄汗,拿起水壺猛灌了幾口水,才緩解了幾分暑熱。
餘光忽然瞧見一抹白色身影。
溫稚京擡眼看去。
卻見是果子行的少東家,楊昌林。
楚殷見溫稚京看來,臉上頓時挂上柔和的笑,快步朝她走去。
“好巧,溫娘子也在?”
不遠處,村民們還在摘荔枝,對于突然出現的青年并沒過多關注。
這一片是樹平村的荔枝林,她所在的位置又是山林深處,按理說,除了樹平村的人,幾乎不會有人專門路過此處……
溫稚京看破不說破,禮貌地回之一笑:“是挺巧的……”
楚殷也不見外,又或者說,自從得知溫稚京沒有死,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貼在她身上,想一直看着她,待在她身邊。
他在溫稚京旁邊坐下,動作自然熟絡,連溫稚京都忍不住側目看他一眼。
楚殷立馬對上她的目光,輕笑道:“怎麼了?”
溫稚京若無其事收回視線:“楊兄怎麼在這兒?”
“我在附近打獵,隻是路過。”
“打獵?”
見她面露疑惑,青年笑着擡起手。
溫稚京這才發現,他手裡一直提着一隻雪白的兔子,隻是兔子的毛色與他衣服的顔色幾乎融為一體,她才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楚殷松開兔子的耳朵,抱着兔子輕輕放在她懷裡。
“喜歡嗎?”
兔子因為害怕一直在顫抖,溫稚京看得心中一軟,抱着它輕輕撫摸安撫着,卻見兔子腿上滲出幾縷鮮血。
“這是……”
楚殷解釋道:“方才路過前面的樹林,偶然聽到草叢裡傳來動靜,我上前一看,便瞧見這隻兔子被捕獸夾卡住腿,本想着将它帶回去療傷,沒想到在此遇見了你。”
溫稚京從懷中抽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綁在兔子受傷的腿上,聞言,不禁笑道:“楊兄去打獵,也會對一隻兔子憐憫?”
楚殷眼底浮現出柔和的笑意,若溫稚京擡頭,還能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愛意。
“不止是兔子。”
他輕聲說。
随後,似故作輕松般,又道,“我似乎未與溫娘子說起過,我曾經……有一個深愛到骨子裡的妻子。”
溫稚京疑惑看他:“曾經?”
楚殷輕輕嗯了一聲。
“她是個至善至純之人,是她教會了我憐憫衆生,教會我如何愛一個人,隻是那時的我看不清自己,也不願信她……”
青年的目光溫柔似水,始終落在溫稚京的側臉上。
“我身在泥潭,是她一遍遍将我從泥潭拉出來,告訴我,我與旁人不同……可我辜負了她,也騙了她。”
青年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帶着濃濃的哀傷,溫稚京的思緒瞬間被拉回了那無數個彷徨掙紮的日夜……
天邊漸漸響起幾聲悶雷,似有雷雨将至。
她恍惚擡頭,看向黯淡的天幕。
耳邊,青年的聲音夾雜着雷聲,悶悶傳來:“為了留住她,我騙了她一次又一次,害死了她最重要的人,我曾固執地以為,這樣她就能完完全全隻屬于我一個人了,等我幡然醒悟,卻隻來得及收斂她的遺骨……”
回憶愈發清晰。
這一次,青年的聲音,與夢中那道被她刻意遺忘的聲音,徹底重疊在了一起!
她低着頭,餘光不受控制看向那抹雪色衣角……
那是盛京天水碧的料子。
去年冬末,天水碧新得了一批雲錦料子,她喜愛得緊,照着李殷的喜好,給他做了好幾身衣服。
冬天穿的夏天穿的,應有盡有。
隻是那時李殷厭惡她,那些衣服都被他壓在了箱底,再沒拿出來過……
一個幾乎已經明确的猜測,在這一刻,強勢擠進了她的腦海裡。
溫稚京呼吸徒然亂了,杏眸滿是不可置信,指尖發顫。
懷中的兔子感受到身上之人的顫抖,驚跳跑開。
耳邊的聲音并未停止。
楚殷緊緊盯着她,沒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心口隐隐傳來鈍痛,他卻恍若未覺。
“如果可以,我願以命抵命,隻要她能活過來。”
——他想。
“隻是,我不知道,我這條賤命,夠不夠抵消她對我的恨……”
——用楚殷的身份,與她重新相識。
“若溫娘子是她……會原諒我麼?”
——像從前的李殷那樣。
這一次,換他來追逐她。
……
溫稚京豁然起身!
她背對着他,眼眶通紅,神色卻驟然冷下。
袖中的手指被她用力掐着,幾欲出血。
“郎君說笑了,我不是她,無法替她原諒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