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升，停在不向普通員工開放的121層。代曜以為又是去12103談話，但林溯把他徑直帶進隔壁的小房間。

屋内空間不大，但與治安局其他樓層泛着冰冷金屬光澤的裝潢風格不同，這裡的地闆、桌椅、擺件都是原木材質，燈光也是讓人舒适的暖黃。

一旁書架上放了兩個小缽，一個木質的，一個瓷白的，木質小缽裡盛了點精油狀物質，白色小缽裡則壘着茶色的水晶原石，看着都是用來擴香的。

雪松的氣味，代曜悄悄把呼吸放短、放快，腦中浮現出一幅從前登山見過的場景，山間覆雪，他摘了手套和面罩，折下一小枝雪松，碾碎、放到鼻尖。

這樣的環境氛圍，他很容易就想起原先生活的世界，但還是完全沒辦法放松下來。

林溯沒有接着追問藥劑來源，而是喚出全息投影，給代曜放了一段短片。

視頻裡，一位身着作戰服的治安員看上去神智全失，正瘋狂攻擊身邊的同事，其他人制止不住，最後隻能将其擊斃。

視覺效果太過真實，代曜甚至能看清子彈洞穿額頭的瞬間。看到後面他明白了，林溯在用事實告訴他濫用藥劑的後果。

他回想起在風洞裡看向衆人時的心理狀态，那突然間膨脹起來的狂悖不像他真實的性格，就更能想象出那藥劑的可怕之處。

代曜看完認真道：“失去自我控制，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那種藥劑以後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會再用。”

“希望你記得今天說過的話。之後違反，我會依規處罰。”林溯道。

真是專制，代曜假笑：“好的呢，林教官，謹遵教誨。”

林溯拉開抽屜，拿出兩個物件放到桌面。

一個是送出去的發條小狗，另一個則是之前去黑市給萊頓的那隻手環，不知道怎麼到了林溯手裡，代曜心裡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設想了一遍，最後憋出一句：“……因為我沒錢！”

林溯神情帶上一絲疑惑，那讓他看上去終于有了一點人味。

代曜：“對，我沒有錢，窮得都要吃土賣血了，才會拿局裡發的手環去換東西。”

難怪他之前看祁鳴爍戴的手環樣式和自己的大差不差，原來是治安局發的。他這屬于把公家的東西拿出去交易，論起來可大可小。

林溯擺出明察秋毫的神色：“你換了什麼？”明眼人看出這手環是治安局的東西，根本不會收的，也流通不出去。

“就這隻小狗。”

“那給我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喜歡啊。”代曜不假思索。

林溯一愣，冷淡的灰色眼睛裡升起一層薄薄的霧，那讓他的情緒更加朦胧、看不分明。

代曜意識到這話說得有些引人誤會，繼續解釋：“那個……我承認打聽你隐私這事不太磊落，但我實在需要這份工作，不然真要去賣血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您就放我一馬，以後别再盯着我了，行嗎？”

“你想多了，這是我的工作。”林溯幹脆利落吐出這句，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按在發條小狗上，往前推了推，“把你遺失的東西拿回去。”

行吧，油鹽不進，代曜沒轍了，猛然聽見“遺失”兩個字，回過味來。

林溯本來以為手環是他遺失的？代曜懊悔，自己還是嘴快一步，把什麼都交代了，都怪林溯那時刻都在審訊人的氣勢，讓他下意識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

他擡頭，看見林溯神色如常，眼底卻好像多了分促狹，就更氣了。

然而氣成河豚也沒用，官大一級都能壓死人，何況林溯大了他不知多少級。代曜帶着手環和不被領情的發條小狗，灰溜溜離開12104。

林溯看着自己的手表靜默片刻，想起剛才搜身時代曜的反應，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喚出管理系統，調整了67層康複療養區的使用權限。

幾乎同一時間，正在下樓的代曜收到系統提示：“主人，檢測到你的身體正處于嚴重疲憊狀态，治安局67層康複療養區已開放，建議前往，能促進身體更快恢複哦~”

療養區幾乎占據整個67層，不同房間陳列着大大小小的儀器，肌骨超聲儀、超低溫冷療艙之類的，應有盡有，但不知道為什麼，沒看見有多少人使用，代曜去了都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好在有系統一一為他介紹使用方法。

他采納系統意見，先到磁振艙進行熱療，再到水療室按摩舒展，結束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回住處前，經過30層接待大廳，代曜看見符永良，出聲打招呼：“還沒走呢哥？”

符永良：“等你啊，想着你加訓完要是走不出來，還能扛你一把。不過現在看你還有個人樣，白擔心了。”

“謝了。”代曜笑笑，“去67層待了會，不然真有可能走不出來了。”

“療養區？”符永良覺得奇怪，“我記得這個時間一般都不開放……”

治安局各項規章制度壘起來能有半人高，代曜還不太熟悉：“誰知道呢，可能忘了關吧，讓我撿了個漏。”

符永良想自己工作好幾年了，這樣的漏怎麼就沒給他撿到過，又聽見代曜道：“哥，你那藥劑是哪來的？”

“出去說。”符永良壓低聲音。

走出治安局大樓，符永良才回答，那藥劑還真是黑市買的。

代曜：“哥，你放心，我說是自己買的，你幫了我的忙，我絕對不會出賣你的。”

符永良：“沒關系，特勤部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在身上備點藥，局裡也不是不知道，但多數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危險預測再準确，工作風險高也是不争的事實，萬一出事故，醫療中心出勤不及時，想要自救也是人之常情。”

代曜：“但是……我用完的注射器被林溯拿走了，應該沒事吧？”

符永良表情略略凝重，代曜見狀追問：“不是吧，他真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