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曜拿槍瞄準駕駛員,其他人擔心墜機,不敢再輕舉妄動。
情勢有如拉緊的弦,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斷。
代曜突然露出一個笑,和陸洵跳下直升機前的那個笑一模一樣,然而多了一分淘氣和狡黠:“逗你們的,事還沒做完呢,各位,别懷疑來懷疑去的了,多沒勁。”
最後祁鳴爍看見,代曜嘴邊的笑還沒落下,他就調轉槍口,對準自己太陽穴。
“砰——”鮮血噴濺出來,盡數撒落到祁鳴爍身上,帶着溫度,祁鳴爍一動不動,完全木然。
子彈順着太陽穴進入顱内的瞬間,仿佛一輛超載的重型卡車從頭部碾過,代曜想中槍原來是這種感覺,真他丢的疼啊。
然後他像沉睡般失去了片刻意識,又被一道白光叫醒,進入觀戰視角。
他看見自己“死”後,祁鳴爍端起槍,将艙裡其他人全部射殺幹淨。
代曜很受沖擊,刹那間以為祁鳴爍也被感染了,可喪屍是不會使用槍械的——不過他自己好像是個例外。
他們在的直升機内有十人,現在隻剩祁鳴爍一個,另一架直升機有三人,最後的清理就全落到這四個人身上。
半小時後,這場漫長的訓練終于落幕。
【計時結束,最終感染比例36.7%,二級目标已達成。】
耗時極長,最後幾乎是踩線完成,這成績不能再難看了。
出了訓練室,衆人身心俱疲,緩了一會,陳先決揪了祁鳴爍的領子:“你什麼毛病?就因為我們懷疑你被感染了,你就要殺了所有人?你有沒有大局觀?”
陸洵叫了句“老陳”,代曜也上去勸解:“哎,陳哥,有話好說,訓練而已,别太當真……”
他不勸還好,一勸,陳先決又換了矛頭:“他護着你呢,感染了也替你捂着不說。我就奇怪了,就他一個是你隊友,我們其他人就不是了?”
代曜啞然片刻,賠笑着:“那和他沒關系,是我沒及時發現、沒及時說。我給大家賠罪,行嗎?”
“那個誰感染了也沒說啊,還差點撲了駕駛員……”
“我、我那也是沒發現好不好!”
最後還是公告裡的機械音,終止了周圍的切切察察,人工智能小雨開始簡單總結他們今天的表現。
那總結的語氣和用詞一聽就是林溯的原話。
代曜沒打算聽,和陸洵一起把祁鳴爍扶到一邊。他發現祁鳴爍有些異常,陳先決質問的時候,他始終一言不發,沒有回擊,也沒有辯解。
祁鳴爍在椅子上坐下,神情還是木木的,代曜叫了他很多聲,他才有一點反應。
“我身上都是你的血……”祁鳴爍摸了摸自己的臉,仿佛陷入一個噩夢。
“沒有,很幹淨,那些都是假的,是虛拟的。”代曜摸摸他那頭柔順的金發,“不信我去給你找個鏡子?”
祁鳴爍抓了他的手,攥得死緊。陸洵“咳”了一聲,往旁邊站了站。
“我死了對你打擊這麼大嗎,”代曜語氣盡量放輕松,“好了,别怕,我現在不是已經活過來了嗎?”
祁鳴爍覺出自己這樣不禮貌,松開代曜的手,緩緩開口:“……我哥也是這麼死的,我親哥,他就死在我面前。”
旁邊的陸洵又默默靠近了幾步,代曜覺出有隐情,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十幾年前,我才六七歲,”祁鳴爍凝視地面,“那天我和我哥走夜路,也是運氣不好吧,我們遇到一場街頭無差别襲擊。那幾個恐怖分子要我哥殺了我,就放過他。我哥不願意,他們就當着我的面,把他……殺了。”
代曜和陸洵神情都是一凝。
祁鳴爍深吸幾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也是用的槍。那天太黑了,我看不見我哥的臉,但他的血是溫的,我到現在都記得。”
代曜和陸洵聽着,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聽着。
祁鳴爍陷入回憶的時候,臉色發白,身體顫抖得厲害,代曜就輕輕拍一拍他。
安靜片刻,祁鳴爍平複了一點:“可能從那個時候我就有一點……後遺症吧。”他說着又慌亂起來:“曜哥、洵姐,你們能答應我不告訴其他人嗎?我不想因為這個失去留在治安局的機會。”
那兒時陰影明明不是他的錯,到頭來卻要他來承擔後果。代曜替他難過,立馬答應,然而低頭看見祁鳴爍和自己手腕上的手環,又定住了。
他和陸洵不說,可消息不一定藏得住。
林溯在聽嗎?他會怎麼處理祁鳴爍?
毫無起伏的機械音持續回響,公告裡對他們這次訓練表現批得近乎不留情面。最後關頭的混亂與争吵、祁鳴爍的失常,種種因素疊加,所有人都被加練了。
周圍同事疲累到極點,臉色都非常難看,有的靠在牆邊,有的蹲下了,還有的已經站不住、直接席地而坐。
他們當中很多是先遣隊成員,日常也頻繁和那些不要命的暴徒打交道,但絕沒有這麼高的強度、還要這麼殘酷的直面死亡,能表現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
代曜聽着、看着,突然覺得很生氣。他打開公共通訊:“林教官?您在嗎?”
“您能出現一下嗎,林教官,我知道你全程都在看着我們。”
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聽見公告裡的總結停止,片刻後換了另一個音色:“什麼事?”
代曜:“目的是什麼?”
周圍其他人紛紛露出迷茫神情,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代曜繼續道:“之前的訓練我都能理解,可今天這項訓練的目的是什麼?極限訓練……是想試探我們哪方面的極限?體能、意志還是信任?可這些東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經過一次加碼的威脅就突然形成的。”
公告裡沉默了一會,林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起伏:“你覺得我是為了恐吓你們?”
祁鳴爍輕輕拽了代曜一把,也沒能讓他停下:“我沒有那麼說,但您的訓練方式一定有問題。”
想要活下去是沒有錯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但不一定代表每個人都理解這句話具體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