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口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去死。”
于是這場談判正式宣告失敗。
林溯離開,沙吉又留祁鳴爍單獨聊了許久。
出來後,祁鳴爍對代曜道:“就這樣吧,哥,能讓我留下就已經很好了。”
“我是為你不值,”代曜歎了口氣,“你能力又不差,堅持那麼多年,辛苦訓練那麼長時間,憑什麼因為一些偏見就決定你的去留?再争取一下吧,祁,不要屈從。”
祁鳴爍沉默了一會,似乎也在鬥争,然而最後道:“謝謝你,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除了我哥,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維護我了……但我沒事的,别因為這個影響了你和林長官的關系。”
代曜回想說過的話,确實有點沖動,可是不後悔:“我和他沒關系可言,有也都是不好的,要得罪早得罪完了,多這一次不多。”
上次在紅雨裡,林溯駕駛機甲接住他,也沒有漠視格鬥場其他人的安危,代曜對他本來有一點改觀,沒想到這麼快又打回原樣。
祁鳴爍壓下消沉情緒,表現出若無其事,代曜想起他平時怎麼向甘唐或沙吉小心翼翼打探林溯的喜好、琢磨關心的分寸,就不由得心頭火起。
林溯從不領情。
代曜沒見過這種人,像塊捂不化的千年寒冰,别人對他掏心掏肺全是徒然。
那麼難打動、那麼難……接近,代曜把手指骨節按得咔哒作響。
晚些時候,訓練室,代曜進了模拟器,進行意識鍊接适應練習。
他仰面躺在椅子上,電路連接在耳後,進入紅雨市也是這樣的方式,但和規模龐大的紅雨不同,練習用的模拟器更像一個單機小遊戲。
意識接入的那一刻,整個人像被高高抛起、而後落下。
代曜保持意識鍊接狀态,覺得忽而置身太空、忽而又潛入深海,一個聲音在耳邊道:“能聽見嗎?”
“可以的,甘唐教官。”
“哎呀,别叫教官了,多見外。”甘唐道,“那麼我開始對你的識海進行檢測了。”
“好。”
識海裡無序分布着覺知、情緒和記憶,代曜需要維持絕對的專注,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中某一小股洪流沖走,就像注意力被牽走之後很難再回到原地。
而在識海裡堅持多久不被沖走,能測出意識鍊接的穩定程度。
“其實直接在識海裡傳遞信息,你會記得更牢,不過我還是采用普通通訊方式,因為随便闖進别人意識裡,即使一小會也很冒犯。”甘唐道。
她要做的也就是檢測他能堅持多久,并且期間給他傳達信息,在斷開鍊接後看他接收了多少信息。
傳信息的方式異常簡單,就是聊天,甘唐不愧十項全能,侃起大山來也毫不含糊:“接着給你說林溯的毛病?……算了,還是說點有用的。之前重型機甲的逃生系統不是沒說完嗎,你現在也進機動隊了,可以告訴你了。”
代曜把精神凝在一塊,聚到外來的聲音上。
“重甲駕駛員的最後一道防護,是個類似‘缸中之腦’的法子,字面上的。”甘唐娓娓道來,“在判斷出其他所有逃生方式都失效後,原本起動捕和保護作用的嵌甲會搖身一變,成為最鋒利的解剖刀,它會将駕駛員絕大多數身體部分舍棄,而隻留存大腦,并将其關進維生櫃裡掩藏起來,直到隊友找到。”
隻留一個腦子,代曜起雞皮疙瘩了。
“維生櫃有一定時限,在那之前送回醫療中心,就還有一線生機。”甘唐道。
“送到醫療中心進行全身義體化嗎?”代曜問。
“對。”甘唐道,“重甲研發出來這麼多年,還沒聽說誰啟動過最後一道防護,不過因為其他原因接受全身義體化的先例倒是有。”
代曜:“格鬥場那個K也是?”
甘唐:“沒錯,他也算一個。而且他還是非常早就接受全身義體化的,但試得太早,未知的東西太多,結果總不會太好。”
代曜沒注意到那個“也”字,道:“但他用的是假身份吧。”
就像玩遊戲可能被盜号,紅雨裡的身份也可以僞裝,K不可能頂着自己的真實身份招搖過市。
“對,K用以僞裝身份的那個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離世了,死因是頻繁安裝義體導緻的嚴重排異反應。”甘唐道,“這次他在紅雨裡‘複活’,應該是哪個幫派或者駭客組織的手筆。”
所以K在格鬥場簡直無敵,是真的開了挂,不然也做不到跟機甲周旋那麼久。
要是攻破技術和權限壁壘,理論上在紅雨裡是可以當神的。但因為紅雨早已被納入公共生活管理的範圍内,在裡面活動還是要受一系列規則束縛。
而代曜換位思考了一下,要是自己已經死去多年,卻被人借屍還魂、招搖鬧事,以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他真安息不得,非要把棺材闆拍碎不可。
哦,他忘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棺材這種東西了,隻能說化成灰也要撒人一臉。
代曜想别人的事想得太投入,意識鍊接不一會斷掉了,具體感受像在走獨木橋時突然腳滑掉下山崖。
甘唐看了眼他識海維持的時間:“不錯,休息吧。不出意外,你過幾天就能用上機甲,不過一開始隻有練習機甲。想有一架專屬自己使用的機甲,得有成績,還得排隊。”
代曜表示了解,資源有限,哪裡都是這樣。
下午,治安局内部有一場慶典,紀念治安局成立35周年。
慶典規模不大,不過是各部門派沒出任務的代表過來聽領導緻辭,再配合一場茶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