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吼得太大聲,年幼的姜俞析發出了難聽的哭聲。
姜沛痛苦地閉了閉眼。沒錯,是這個時間。
鐘女士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的當天,她被反鎖在了家中的日子。
姨媽一家匆忙地回來取一些證件,他們完全忽視她,當她是透明人,不願意讓她出去見鐘女士最後一面。
她該怎麼辦?
鐘女士會願意見她嗎?
她真的很沒用,即使給她重來的機會,她也沒辦法抓住。
可心底又傳來了另外一道聲音。
你真的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嗎?真的什麼都不做?
看着面前被鎖死的大門,姜沛吸了一口氣,猛然沖到了床邊,在床下拿出了一把早就藏好的斧子。
她當然不願意。
她要告訴鐘女士,她的路要自己選擇。
即使是跟怪物做朋友,即使踏上了永遠沒有返程的路,那都是她的選擇。
沒有人能替她做決定,她也不需要别人替她做決定。
“咔嚓!”
斧子重重地劈砍在大門上,門闆震動,上面僅僅出現了一道痕迹。
她又高高地揚起了斧頭,就像是劈裂枷鎖一般重重劈砍下去。
她成功地劈砍出了一個孔。
第三次,姜沛将手穿出劈開的洞,擰開鎖,一腳踹開大門。
她緊緊抿着唇,提着一把斧子站在了客廳裡,正在吵架的姨媽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僅僅是她,所有人都怔愣地注視着姜沛,注視着她手裡的斧子。
姨媽變了臉色,大聲呵斥:“你個瘋丫頭!你拿着這種東西是要幹什麼?!”
“讓我去見她!”站在衆人對面的女孩大聲說。
姜沛感覺到心髒刺激得砰砰直跳,她從未想過說出這件事原來這麼簡單。
“不行,醫院哪裡是你這種小孩子能去的!快點回去!”年輕的男人扭住了姜沛的胳膊,一隻手去奪斧子。
“就算你們不讓我去也不行,就算奶奶不願意見我也不行!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
姜沛丢下斧子,沖出了大門,全力向着醫院奔跑。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周圍的景色變得模糊不清,姜沛卻覺得自己輕快得像是一隻小鹿。
她能見到的,她能聽到鐘女士最後的話,她想知道鐘女士為什麼明明知道拉蒂瑪,卻隐瞞着她。她想問問,到底爸爸去了哪裡?
去見她,然後讓她告訴自己。
可下一秒,她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在垂着迎春花的街道盡頭,一扇門出現在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那一刻,姜沛聽見了石貓狡猾的嘻嘻笑聲。
她頭皮發麻,渾身冷汗。
夢境産生了循環,她被困在了循環裡,根本不可能彌補遺憾。
胸口沉得像是壓住了一塊巨石,她的世界灰暗下來。
在喧鬧的十字交通口,她如同上一次一樣被人重重撞倒在地,卻在跌倒之前,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當心一點。”
姜沛擡起頭,是納西爾。她扭過頭,抿緊嘴唇沒說一句話地要走,可是手被納西爾緊緊拉住。
“你要幹什麼?”
“我想要回去。”
“石貓就在那裡守株待兔,你在夢境裡呆得越久越會傷到你的身體。”
如果不是納西爾提到,姜沛都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很累了,累得幾乎能夠倒下去。
可是她咬着嘴唇,嘗試去甩開他的手。
“我有事情要做!我一定要做!你放開我!”
納西爾平靜地望着她:“即使是不可能實現遺憾的循環也要回去嗎?”
“這次不一樣了,納西爾。”她的眼圈紅紅的,緊緊抓着少年的手臂:“相信我,這一次不一樣。”
“我要和你一起去。”
納西爾停頓了片刻,忽然道。
這一次的一百五十步,是兩個人一起走的。
如同第一次一樣,大門打開,女人皺着眉說:“你這麼現在才回來?”
“讓你買的鹽呢?”
即使再一次見到陷阱,姜沛依舊不可抑制地心頭一梗,好像被慢慢的淚水噎住了,她說不出話,重重地撲在了面前女人的懷裡。
“鐘霞女士,你留給我的人生計劃書我看了,我不可能按着你的計劃成長。”姜沛埋在她的胸口,女人瘦削的肩頭好像是脆弱的紙片,讓她說出來的話悶悶的。
“我想過我想要的生活,即使現在在還沒有找到。”
“但我沒有堕落,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我認真想好,要考進你曾經執教過的大學,以後也當一位老師。”
“你知道嗎?我會認識很多人……很快就會把你忘記。”
姜沛的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憶,甚至她所懷抱的人都在慢慢地随着空氣淡去。
她聽見廚房裡傳來了聲音,鐘女士端着盤子重新出現,她盯着門口的姜沛,臉上是嚴肅到有些兇的表情。
“還不快點洗手吃飯?”
姜沛突然笑了一下,她抹了一把眼淚,笑着說:“我不吃了。”
“我不該留在這裡。”
“我要走了。”
姜沛向後退了兩步。
沒有任何回憶,那位鐘女士再次消失,這一次,她呆呆地坐在餐桌前,對着空氣訓斥。
“就算你拍馬屁也沒有用,快點來吃飯!”
因為這隻是她的夢境,隻存在于她的夢中,如果不是石貓,她可能永遠都想不起鐘女士的樣貌。
……可是就這樣離開嗎?
心裡仍舊有些失落。
姜沛轉過頭,看着黑暗處的納西爾,少年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納西爾等自己很久了,她不應該這麼麻煩他。
就在她正要離去,邁進黑暗的時候,突然間,姜沛怔怔地刹住了腳步。
“再見。”
一道聲音從屋内響起,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姜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猛然扭過頭,愣愣地看着好似毫無反應的鐘女士,淚水不斷地從眼眶裡流下。
這是,鐘女士對她的祝福。
姜沛控制不住地沖進去,想要再抱一抱她。
耳邊,她聽到了一聲嬉笑。
“果子終于熟透了。”
下一秒,空氣膨脹般地炸開,眼前的一切如同海上的泡沫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猛然間拔地而起的鮮紅色巨口。
它張大了嘴,用冒出鋒利尖牙的巨口用力咬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