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你高低眉,覆舟唇,必不是安于一隅的人,既然有大事要做,卻拘泥小節。”老道端起飯碗遞給王遠行,“何不放手一搏。”
王遠行看着這個老道,沒說話,他也并沒有被說動,隻是接過了碗筷,重新吃起了飯。
那老道坐在那裡,恍然間,王遠行看到了常青章。
他隻是更用力的扒着飯,吃着吃着,潸然淚下。
他若沒有離開山東,此生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當安沉陸帳下一個前鋒官,可王家将他綁入京城,喂起他不服輸的心思,又斷了他的青雲路。
人心中一旦有了報負,那将是永遠無法平息的焰火,非要一把燒進青史,蓋棺定論才算完。
自古奸佞如此,賢臣也如此。
吃完了飯,王遠行一把推開屋門,提着槍去了院中。
不能從文,他就入武,一刀一槍拼出個一将功成,看他王家還能說出些什麼。
那是一年秋,王遠行一/槍/刺/穿了一個季節,細雪紛紛,落在王遠行的一招一式裡。
道觀裡沒什麼好,隻有些經書,勝在安靜,老道在屋内,一個季節過去,他仿佛枯萎在冬季。
王遠行最後一招落下,遠處有冰裂聲,又是春,回首望,老道已經安然凋零。
一秋一冬,又有故人去。
王遠行給他立了一個墳,卻隻有無名碑——這個兩句話将他從灰心裡拖出來的道人自始至終沒有自己的姓名,他挂着王家祖宗的名字活了一世。
王遠行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喊了一聲師父。
這麼個小山頭,老道也提過,他有過一個小徒弟,也如王遠行一般有着少年意氣,可是後來下了山杳無音信,到死未能再見一面。
王遠行不知他的徒弟身在何處,隻好磕頭一拜,替他為這老道送終。
開春的時候,魏文侯總算趕到了道觀,一路上雖然是嚴寒時節,好在天暖和起來的時候迎着春風還是回到了他長大的地方。
迎接他的是在院中耍槍的年輕人。
魏文侯也是行伍出身,一眼就看得出這個年輕人槍使得絕佳,弓步穩健,身法靈活,反身雲絞接上舞花過背,槍尖一點地便飛身一招騰空擺蓮。
雖然不似尋常槍法那般一闆一眼,卻步步可見其功底深厚。
魏文侯以為自己走錯了,四處看了看,才确定這是自己長大的那個道觀。
此時王遠行也停了下來,魏文侯這才看清,這年輕人劍眉,秀峰鼻,桃花眼,覆舟唇,男生女相,略有高低眉,長得倒是潇灑漂亮,就是不大正經,此刻提着槍和他的臉不相稱,非要說起來,他适合用劍,定然是舞的行雲流水,極其漂亮。
兩個人互相望了一會,誰也沒開口。
王遠行心中有些猜測,不過他不好說,魏文侯則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是……師弟吧?”魏文侯勉強開了個頭。
“嗯。”王遠行遲疑了一下,點了個頭。
山頭上這對半路師兄弟隔着門檻互望,山風吹山崗,拂過無名碑。